雖成人不能及他。陸鳳陽因鍾愛他,又自恨世代業農,不著讀得詩書,不能和詩禮之家往來結親;立意想把陸小青讀書。五歲上就延聘了一個本地秀才,在家裡教讀。兩年工夫,便讀完了五經。遠近的人,都稱陸小青為神童。
八歲的時候,陸鳳陽帶著他到長沙省城,看他姨母的病;他姨母住在南門鳳凰臺。那時湖南的鴉片煙盛行,省城裡的街頭巷尾,都遍設了煙館;土、中、下二等社會的人,連館裡皆可容留得下。煙館當中,最大最好的,推難公坡的壽祥第一。陸鳳陽這日,請一個姓趙的秀才,到壽祥吸鴉片,陸小青也跟著去了。在煙館裡,趙秀才又遇著一個朋友;於是三人共一個煙榻吸菸,陸小青就立在旁邊看。
趙秀才見陸小青生得紅齒白,目秀眉清;很歡喜的摸著陸小有的腦袋問道:“你曾讀書麼?”陸小青說:“略讀過幾本。”趙秀才又問:“曾開筆做文章麼?”陸小青說:“不曾,每日做一首詩,對兩個對子。”趙秀才說:“你會對對子嗎?我出一蚌給你對,你歡喜對麼?”陸小青說:“請出給我試試看。”
趙秀才原是隨口說的一句話,心裡何曾有甚麼可出的對子呢?聽陸小青這麼一說,倒不好意思不出了;隨即躺下來,拈著煙籤燒煙。一盒煙三個人吸,早已吸光了;趙秀才還不曾過癮,遂笑向陸小青說道:“有了,我說給你對罷。盒煙難過三人癮。你有得對麼?”
陸小青應聲說道:“杯酒能消萬古愁,使得麼?”
趙秀才吃了一驚,望著陸鳳陽笑道:“想不到令郎這一點點年紀,就有這般捷才,真是難得、將來的造就,實在不可限量!”陸鳳陽聽了,自是高興。
正在謙遜,忽聽得煙館裡的雄難叫。趙秀才拍著巴掌笑道:“我又有了一個好的。你再對一對看,這裡地名難公坡;方才恰好難公叫,就是難公坡內雞公叫。你對罷!”
陸小青略不思索的答道:“鳳凰臺上鳳鳳遊。”
趙秀才長嘆了一聲道:“這種天才,這種吐屬,還了得嗎?你將來一定是鳳凰臺上的人物!”從這回起,陸小青的才名,震驚遐邇。他又肯在學問裡面用功,陸鳳陽把他看得比寶貝還重,輕易不教他出外。這日自己被平江人打傷了。兒子在床跟前伺候;聽得外面吵鬧,自己不能掙扎起來,才打發他出外查問。
陸小青來到廳堂上,見一個跛腳叫化,坐在大門裡面吆喝。這時八個打叫化的人,都沒法擺佈;又怕東家出來責備,一個個抽身進裡面躲了。叫化也不再追趕,一屁鄙坐在地下張開喇叭口,朝裡面亂罵。陸小青走近前問道:“你是討吃的麼?卻為何坐在這裡罵人呢?”
那叫化舉眼一見陸小青,即時換了一副笑容,答道:“許你家的人打我,不許我罵你家的人嗎?”
陸小青問道:“我家有誰打了你?怕是你認錯了人吧,我的父親已被人打傷了;還不曾請得醫生來洽,如何會有人來打你咧?”
那叫化哈哈大笑道:“原來你父親被旁人打傷了,卻教長工追趕著打我,這也算是報復之道,好在我的皮肉堅牢,沒被你家長工打傷:你不相信,把剛才抬你父親回家的那個人叫來問,他們是不是打了我?這地下撒的米;也就是他偷了給我,想敷衍我的!”
陸小青早已看見撒了一地的米,聽這叫化的談吐,絕不像是一個下等人;估料他說的,必不是假話,心裡很覺得有些對不住。即時將兩個跟人叫出來,問甚麼事追趕著人打。跟人知道隱瞞不住,得把追趕時情形,述了一遍。
陸小青是個頭腦很明晰的小孩;一聽跟人的話,就暗自尋思道:“這一個小小身材的叫化,身上又沒穿著衣服,抖顫赤腳的,怎生能受得了八個壯健漢子用檀木扁擔劈,一些兒不受傷損呢?這不是一個很奇怪的叫化嗎?我父親這回和平江人,因爭水陸碼頭打架;若是有這叫化同去,平江人不見得能打傷我父親?我何不將這事,進去版我父親知道,看他如何說法?”
陸小青思量著,教跟人立著不動,自己轉身到裡面,將叫化的情形以及跟人的話,照樣向陸鳳陽說了。陸鳳陽不待說完,一蹶股爬了起來,全忘了肩上的傷痛;倒把陸小青嚇得後退。
陸鳳陽下了床,招陸小青攏來說道:“快扶我出去見他。”陸鳳陽的老婆在旁說道: “你肩上受了這麼重傷,一個叫化子,也去見他做什麼?”陸鳳陽道:“你們女子知道甚麼?說不定替我報仇雪恨,就在這個叫化子身上呢!”
陸鳳陽一面說,一面扶著陸小青的肩頭,來到外面;向那叫化一躬到地說道:“我等山野之夫,真是有眼不識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