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曾去我家的話,我便知道大師兄必就是那個假趙一。”
張汶祥道:“我那時連對你說幾句後會有期,你不覺著我是有意麼?”楊從化道:“那時雖不知道是甚麼用意,但已覺得說那話的語氣和神情,都不象平常臨別時照例說出來的套話。”張汶祥笑道:“可見得凡事皆由前定,我若在那時向你和老伯直說,要引你到紅蓮寺來,拜我師傅做徒弟,十有九是辦不到的。因為那時的機緣還不曾成熟,雪門祖師在三年前,早算就下楊老伯必有在家鄉不能居住的一日,所以直待你隨楊老伯游到了陝西,師傅才來相見。”楊從化想起自己父親吩咐轉述的話,即將那夜在船上楊幻與無垢和尚談論張汶祥的話,及次日臨行所吩咐的話,都很委婉的說了。
張汶祥聽罷;就窗眼裡向天空恭恭敬敬的作了三個揖道:“楊老伯愛我的厚意,我應銘心刻骨的感激,我只要略有機緣,誓不辜負他老人家這番厚意。你是我自己親兄弟一般的人,我的事不妨直告你知道,我此刻的境遇,若是出家可以了事,也不自尋苦惱了。我在四川,連我自己有三個把兄弟。大哥姓鄭,名時,雖只進了一個學,然學問淵博,四川的老生宿儒,沒一個不欽佩鄭時的才情文采。並且他不僅文學高人一等,就是行軍佈陣,劃謀定計,雖古時的名將,也不見得能超過他。數年來我輩在川中的事業聲名,全仗他一人運籌帷幄。我和三弟施星標,只是供他的指揮驅使而已。不過每次與官兵對壘,總是我奮勇爭先,所向披靡,因此我在四川的聲名,倒在鄭大哥之上。其實我輩若沒有鄭大哥運籌帷幄,早已不能在四川立腳了。鄭大哥也知道綠林只可以暫時托足,不能作為終身的事業。無如手下數千同甘共苦好多年的兄弟,一個個都是積案如山的人,一旦散夥,他們都找不著安全立足之地。望著他們挨次斷送在那些狗官手裡,我們當好漢的人,於心何忍。”
楊從化截住問道:“不是大家都說官府曾幾次派人來招安,大師兄不但不肯,反把官府派來人殺戮的嗎?這又是甚麼道理呢?”張汶祥笑道:“招安兩個字,談何容易。在四川那些狗官,那一個配有招我們的氣魄,配有駕御我們的才能。既沒有氣魄,又沒有才能的狗官,就不應提起招安兩個字。招安這兩字從他們口裡說出來,不過想邀功得賞,打算用招安兩字騙我們落他的圈套罷了,是這般居心,就應該殺戮,何況真敢派人來嘗試。他既存心來要我們的命,我們自然不能饒恕他。如果真有一位有才幹有氣魄的好官,休說招撫我們之後還給官我們做,那怕招撫我去替他當差,終日伺候他,我也心甘情願的。我和鄭大哥都抱定一個主意:寧肯跟一個大英雄大豪傑當奴僕,不願在一個庸碌無能的上司手下當屬員。”
楊從化點頭道:“這種主意,實在不錯。不過英雄可以造時勢。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
以師兄與鄭大哥這樣的文武全材,只要有了這個改邪歸正的念頭,將來一有機緣,飛黃騰達自是意中事,本來也不能急在一時。不知那位施星標三哥是怎樣的一位人物?“張汶祥道:”施三弟麼,論這人的本領,文不能提筆,武不能揮拳。只是為人誠實,外不欺人,內不欺心,現成的事教他去辦,他是能謹守法度,不能將事情辦好,也不至將事情弄糟。若教他去開始辦理一樁事,那是不成功的。我和鄭大哥就愛他為人誠實,不知道世間有狡猾害人的人,並不相信世間有狡猾害人的事。他跟著我兄弟兩個,總不至有上人家的當的時候,若離開我兄弟兩個,他就不行了。“
楊從化問道:“聽說師兄在四川,也時常攻城奪地,將府縣官拿住斬首,是不是確實有這種行為呢?”張汶祥道:“這不算希奇。攻城奪地,殺戮官府,也不但我們這一起人。凡是幹我們這種行業的,總免不了有與官兵動手的時候。既動手就有勝負,負則逃散,勝則奪取城池。不過只我們這一起的力量大些,從來不曾打敗過,所以外面的聲名鬧大了。”楊從化道:“那麼,師兄在四川佔領的城池應該不少了?”張汶祥笑道:“誰去認真佔領,和官兵打一個不歇休呢?我們若和官兵認真打起來,是無論如何討不了便宜的。我們的人,一陣少似一陣,一時沒有增加添補,官兵是可以有加無已的。惟有飄忽不定的一法,可以對付官兵。做官的人,誰也不願意打仗,只要目前安靖了,就得粉飾太平,邀功討賞。便明知我們藏匿在甚麼地方,他也不願問,不是面子上太過不去了,決不至興師動眾的和我們相打,我們也只求生意上可以獲利,又何苦無端去找官府為難,因此才能兩下相安的過下去。”
楊從化道:“此刻師兄到這裡來了,於那邊的事業沒有妨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