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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媽忽然說:“阿雄呢?他好一陣子沒打電話回來了。”

李寶婷立刻接說:“你別想打阿雄的主意。人家阿雄都娶老婆生小孩了,有自己的家要養,哪有錢供阿滿花。”

“我又沒有說要找他要錢。”媽有些生氣。

李寶婷被媽搶白一句,咕噥幾聲,說:“反正這沒有我的事,我不管。你們如果不聽我的話,硬是要寵阿滿,捨不得她去工作,到時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好了,我要走了,我還得回去煮飯。”

我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響,“砰”地一聲,天塌了似,強烈撞擊我的心臟。我又在房間坐了一會,才走出去。

媽看到我,皺眉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中午。”我說。

她沒再說什麼。我看看爸,他也沒說什麼。

晚飯的時候,爸忽然問說:“什麼時候考試?”

“還有兩個禮拜。”我回答。

他點點頭,同樣沒再說話,低頭喝他的鴉片劑。

媽吃著飯,也不看我,說:“四年要花多少錢!?你就算考上了,我們家也沒那個錢讓你念書。你爸三不五時沒工作,阿順又不可靠,我看你也別考了。”她絕口不提李寶婷和李正雄。

我沉默一會,然後說:“可是,報名費都繳了。”

“隨便你!”媽打斷我的話。“你要考就去考,但沒錢就是沒錢!”

她開啟電視,黃金檔連續劇演得正熱烈。

我一口一口吃著飯,忽然想起不知在哪曾看過或聽過的一些話——我們以為繁衍是天經地義的事,其實以生物學的角度來看,不過是受了基因的控制。所有的胎兒也不過是寄生在母體的客體,吸取宿主的營養藉以得生存。

不管什麼事,抽掉了感情的因素,就變得醜陋;所謂的事實,也通常讓人覺得不是那麼愉快。這時我才有點明白,不管是自欺或欺人,為什麼絕大多數的人都那麼愛說謊。

它使我們的生活容易一些,使我們的人生美麗一點。

第十章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王陽明這麼說。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但就算立了志,事情也不一定可成。聰明的我,很容易就可以看穿這種現實的弔詭。

靠著陸邦慕給我的筆記和浪平簡直形同強迫的輔導,我的英文考了四十八分,數學拿了六十三分,僥倖地擠進北部一間國立大學。

但是……中文系?能於什麼?不都天天講了,還要花四年的時間去讀它嗎?爸媽很疑惑,我自己也很疑惑。

“念那個能幹什麼!還不如趁早去找個工作。”媽眉頭深鎖,並不怎麼感到高興。

爸說:“這個每天都在講的東西,還要花四年去唸啊?怎麼會這樣?”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爸媽沉默一會,然後爸開口說:“如果沒考上也就算了,但既然都考上了……”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低下頭去。

媽好半天沒說話,自顧忙她的事。隔許久才說:“打個電話給寶婷吧。”

爸默默低著頭,我也低著頭,說不出的難堪。

李寶婷的聲音很大,我坐在桌子另一頭都可以聽到她喊說:“我怎麼會有錢!”

媽默不作聲地掛掉電話。我看她又撥了一個電話,那頭久久沒人接,她不得不放棄。

“阿雄好像不在家的樣子。”媽說。

她和爸相對坐著。兩個人眉額間的皺紋一式的深。爸低聲跟媽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楚。然後他說:“我看我還是去找阿坤吧。”阿坤是村子裡專門放款借人週轉的債主,雖然不致太黑心,但利息也很可觀。

媽沒說話。爸看看她,便起身出門。

媽叫了我一聲。“阿滿,過來。”要我跟她去房間。

我站在門邊,媽坐在床邊,從床櫃下摸索出一包破舊的小布袋,深深嘆口氣說:“就剩這些了。好不容易攢下的一些錢就都被那個何仔拐跑,就剩下這些——”媽小心地開啟布袋,又一層布包著。她小心地開啟,裡頭幾隻金戒指和項煉。

“把這些賣了,加上跟阿坤借的,湊一湊大概夠付第一期的拉雜費用。”她停一下,眉頭緊皺。“要是叫你別去念,你一定不肯,但家裡就只有這些錢,以後你要自己想辦法——”我咬著唇,喉頭澀澀的。

就這樣,高利貸借了,金子賣了,湊出我第一學期的費用,開始了我人生的另一種流浪。

那四年簡直是惡夢一場,彷彿老是在打工籌錢;也似電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