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問他:“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守財點點頭:“有娘有兄弟。”三娘道:“既如此,我放你半個月假,你也回家去瞅瞅,別管怎麼著,也算衣錦還鄉。”說著給了他一百兩銀子,又讓新買來的小廝跟著他,騎著馬去了。
守財回家,家裡如何歡喜先不說,且說他在家呆了幾日,惦記三娘這兒,便辭了他娘跟兄弟,從家裡往回走。
不成想他剛出村口,一錯身的功夫,卻落在一個人眼裡,不是旁人是他的老鄉周大福。
武三娘是死了,死的風光無限,雖沒正是下封號,那下葬的規格都是照著正經皇后來的,這一場喪事,從十一月一直折騰到過了正月十五,才算消停,周大福的心也算涼了,本想著壓住三娘這個寶,以後混個好出路,不想三娘這一死,他哪裡還能出頭。
何曾想,他師傅真有先見之明,三娘是死了,可皇上心裡卻仍撂不開,舉凡三娘生前稀罕的吃食物件兒,歸總了全挪到了乾清宮去,連帶周大福這個給武三娘做飯的也挪了回去。
如今皇上吃什麼,都要問一句:“三娘可喜歡 ?”周大福伺候了三娘幾日,且這小子會說話,常順著皇上杜撰些三孃的事兒來說給文帝聽,文帝大約也知,這十句裡有五六句切實的就不錯了,卻有這五六句也是好的,總比他自己一人苦思苦想的強。
到了這會兒,文帝才發現,自己跟三娘在一處的時候,兩隻手都數的過來,三孃的笑語嗔謔在腦子裡翻過來掉過去,來回這麼想,想上一天再想上一夜也就想完了,這當口,正巧周大福填了這個缺,一來二去的,他師傅劉方都靠後了。
之所以能回鄉探親,還是前些日子,周大福給皇上做了一碗麵,皇上吃了,問他是何處的麵食,周大福答是陝西的,文帝愣了楞,半晌兒嘆了一句:“是啊,如今想起來,你主子的家鄉便是陝西呢。”
因文帝念著三娘,便如今人已經死了,他還是這般喚周大福,旁邊的陳二喜心說,這人要是走運,怎麼都能得好兒,武家祖上是陝西的沒錯,可那得往上倒三輩兒,別說到武三娘這兒,就是她爹也是個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了,這話也真不知皇上從哪兒想起來的。
卻聽皇上接茬又問了一句:“大福你的家鄉是哪兒?”
周大福也會來事兒,假模假似摸著眼淚說了一通有的沒的,文帝道:“你主子心善,旁人也還罷了,對你們這些下人倒好,想來今兒若是她聽了你的話兒,必會讓你家去瞧瞧,如今你只當我是你主子,放你的兩個月假,回家瞧瞧你老子娘,好歹的生養了你一場,也儘儘孝。”
周大福忙磕頭,把陳二喜給恨的啊,心說我這個乾清宮的大總管,都沒熬上回老家探親,這個歪路里熬上來的周大福倒搶了先,心裡再恨,也沒招兒,萬歲爺都發話了。
說了兩句蘇酸話,讓周大福收拾收拾上路了,道上走了半個月,在家呆了一個月,這眼瞅開春了,想著回去呢,忽想起守財來,好歹兩人是老鄉,一個縣的,就隔著幾個村子,也就二十里地的道。
武三孃的屍首是找著了,守財的屍首卻沒影兒,一個太監也沒人精心去尋,也不知順著冰下的水飄到何處去了。
周大福想起兩人在宮裡算有些來往,不去他家瞧瞧說不過去,再說,自己也還沾著他的光呢,若守財還活著,這會兒哪輪到自己得意。
這麼想著,趕這天一早便坐著車來了守財家,琢磨著給守財家撂下幾個銀子,也只當給自己積德了。
不想剛進了守財家的村子口,他尋思撩開車簾往外頭瞅瞅還多遠,迎面就瞧見兩匹馬從身邊兒過去,一晃眼的功夫,瞧著前頭馬上像是守財。
周大福愣著一會兒,心說莫不是自己眼花了,不能啊,守財那樣兒,自己如何能瞧錯,莫非真是他,忙讓車把式掉頭遠遠跟著前頭兩匹馬。
一直跟到了高青縣,進了城,眼瞅那兩匹馬站在了河邊一所宅子跟前,周大福讓車把式把車停在對岸,他上了橋,遠遠瞧著,先頭那個像守財的下了馬,一轉身,這回周大福可瞧了個仔細,卻也驚在當場,不是守財卻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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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福在橋上立了得有半個時辰;也沒想明白;守財怎會活著,且衣著齊整;滿面春風;哪像是倒黴的樣兒;難道他僥倖沒死,若沒死也該回他自己家;怎會跑到這高青縣來,如何不令人心疑;不若尋個人掃聽掃聽。
想到此;走下了橋;到那宅子跟前,打量了一遭;宅子大門瞧著倒是尋常,不知裡頭如何,四下裡瞧瞧,見有個婆子子從跟前過,忙上前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