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氣,緊咬住下唇,理清思緒後抑制著哽咽的聲音,緩緩問道:“出事前發生了什麼?”父親身體一向很好,突然暈倒必然事出有因。
“這個問題只有皓天才能回答,我只轉告伯父昏迷前的話,他要你接管‘歐新’,暫代執行董事一職!”這也是他希望的,因為這是能與她朝夕相處的唯一契機。
她不發一言,雙手緊握,指甲嵌進了手心裡還未徹底癒合的傷口,錐心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侵襲著她。她不允許他倒下,她要讓他看到她的成功。
最後一次爭執。六年前她的生日會,聚集了眾多身份顯赫的人士,她說她要走。她對著他說:“我要離開這個家。”
父親渾身顫抖著咆哮,將她關進黑屋,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要她走他選定的路。她不吃飯,整日整夜地不睡覺,在接到巴黎大學通知書的那天,黑屋的門開了,他放她走,對她說:“我不會給你一分錢!”她露出了淡然的笑,但內心卻笑得張狂。因為高高在上的父親也無能為力了,他妥協了。
“通知……我母親了嗎?”不曾相愛,但三十年的生活卻真真切切啊。能如此狠心?
“通知了,今天是伯母的最後一場演奏會!”秦沐抬手看錶,估摸著結束的時間,“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歐揚晨倒抽一口冷氣,又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才平復心中湧出的寒意。三十年的生活他們得到的是什麼?如果當初被迫結婚是無奈,是犧牲,可當功臣名就之時為何不放手重新尋找幸福?名望和顏面真的比幸福更為重要嗎?
“坐下休息,你臉色很不好!”秦沐灼熱的手掌貼上她的肩頭。
她微微側身躲開,冷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就可以。”
秦沐臉色一沉,手停留在半空中,在她眼裡他是瘟神嗎?是不是隻允許那個叫凌蕭遠的男人親近她?
“揚!”楊宛晶急促的聲音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迴響在空寂的走廊上,聽得她發慌發悶。
原來她也會焦急!
歐揚晨默然地看了眼神色慌張的母親,輕嘆了口氣,目光又幽幽地落回禁閉著的手術室大門,那扇門隔絕了她的驕傲、她的執著、她的痛苦……
楊宛晶凝視著女兒沉寂的臉,不覺瑟縮一下,這一秒才知她從未真正盡過母親的責任,究竟有多久未見過她的淚、她的笑……
“秦沐,一路上跟了很多記者,替伯母處理一下!”楊宛晶思索一秒道,“對外界暫時封鎖你伯父昏迷的訊息!”領導人昏迷,必定影響集團的正常運作,何況“歐新”已陷入了低氣壓。
待秦沐走後,歐揚晨淡淡地問道:“你們……相愛過嗎?哪怕只愛過一秒?”神色卻異常複雜。
“揚?”楊宛晶愕然地看著女兒,一時語塞。
歐揚晨倦倦地輕扯唇角,“當年您放棄鋼琴嫁做人婦,今天您選擇繼續演奏會而放棄相伴三十年的丈夫……”
“揚,不是這樣的!”楊宛晶焦急地打斷女兒的話,深籲口氣道,“我和你父親試著愛過……就在你出生的那刻起我們都以為可以為你而改變!”女兒出生時小小的漂亮模樣現在還歷歷在目啊!
歐揚晨重重地嘆了口氣,晶瑩的淚在眼眶打轉,“可是你們改變不了自己的心,卻又沒有勇氣改變現有的生活!”她不要成為父母一生不幸福的罪魁禍首,好累,好沉重!
“揚……”楊宛晶想要撫摩女兒慘白的臉頰,可那濃烈的疏離感卻令她無法靠近。他們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就是女兒不願親近父母的癥結嗎?望向那盞紅燈,念著躺在手術檯上的丈夫,回想著三十年的點滴……
這一生錯過了那麼多,還要繼續錯下去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手術室的紅燈刺目地亮著,彷彿永遠不會熄滅一般。
終於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歐揚晨想走向前,可雙腳卻不聽使喚,立地生根似的只能站在原地。看著宣判者摘下口罩露出笑容,她才終於放下那顆高高懸起的心。
“手術很成功,歐先生的生命力很強,放心吧!”
“謝謝!”楊宛晶吁了口氣。
歐揚晨怔怔地看著父親被護士從手術室裡推出,病床經過身邊時,她微微抬手觸碰到父親溫熱的面板,“爸,謝謝您!”抑制了九個小時的眼淚跟隨著無聲的語言一齊落進心底。她直起身,緩緩地走向出口。
“揚,你要去哪?”楊宛晶拉住女兒,“不等你爸爸醒來?”
歐揚晨微微搖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