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的家,我再離開。”他依舊是很嚴肅的模樣,濃眉中間認真的皺起:“別怕,我們一起走。”
我頓時呆住,這最後一句話,猶如一條鑰匙,開啟道久鎖的重門,它恰恰鑽入孔隙,引得機關咯咯,眼前一亮,大門後面,是整整一幕失落的風景。
多少年了?我早已忘記了該如何數日度過,所有的黃昏都是一樣的,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獵食、吸吮、尋求生存,哪裡還曾料到,在心底居然還有這麼一把鑰匙。
“我們一起走。”曾經有一個人,也這樣說過。
我終於笑不出來,看著他,長長嘆口氣,轉身離去。
“小姐。”他卻追了上來:“你往哪裡去?別亂走,今天晚上有幾條街被封禁了,真的很危險。”
不理會他的勸阻,我加快腳步,要從他身邊離開。
耳邊始終是那句話:“我們一起走。”唉,原來生命是一條暗線,從傑的面孔到章巖的話語,無時無刻,我都被纏繞其中,並且永遠不能解開。
我步伐輕盈,他哪裡追得上,遙遙只聽他在身後呼喚:“小姐,你千萬要小心。”
小心?我只覺好笑,才一避開他的視線,便施展跳躍,在空中飛速滑行。
前面,突然傳來腳步聲,有人迎面而來。
我立刻返身竄上牆頭,電光火石間,如壁虎般貼在簷下。
馬靴踏在青石板的路面上,聲音格外清脆刺耳,我眯起了眼,於夜中仔細聆聽,一共有四個人,腳步凌亂,每次跨步時都有奇怪的‘咯嗒’聲,我想了想,終於明白過來,這一定是槍托敲在靴幫上的聲音,前面也許是四個軍人。
果然,不一會的功夫,四個壯年彪悍的軍人走了過來,肩上揹著長槍,面目輪廓兇狠,顧盼間眼色毒辣。
孔武有力的軍人向來最不容易對付,我低下頭去,緊緊攀住壁沿,努力將身體隱在黑色裡,耐心等他們走過。
然而,他們卻在牆角處停了下來,豎耳細聽。
路的那一頭,也有腳步聲‘嚓嚓’,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四個軍人相互使了個眼色,慢慢解下肩膀上的槍支,端在手裡,側身埋伏在牆底,凝目往聲音來處細看。
我也在牆上轉目往回看,只一掃,便不覺一怔,原來是剛才的那個年輕人,他竟一路跟隨著我走了過來。
待他走的近了,那四個軍人馬上閃身跳出來。
“什麼人?”為首的一個大鬍子喝道:“給我站住,不許動。”
他們舉著槍,包圍著上前頂住他,一邊厲聲喝罵,一邊開始在他身上搜察。
那個年輕人吃了一驚,然而很快鎮定下來,站在原地不動,“不要誤會。”他朗聲說:“我是個學生,我的名字叫何其。”
粗魯的軍人橫眉立目,他們已在他上衣口袋搜到了幾枚銀元角子,統統塞進自己的口袋,卻仍不肯放過他。
“學生?!”那個大鬍子‘呸’地一聲,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濃痰:“學生有個屁用,這年頭查的就是學生,老子看你倒像是個革命黨。”又吩咐手下:“給我好好的搜,把鞋子也給扒下來,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傳單字條一類的東西?”
他們把他推倒在地,脫下鞋襪裡外細翻,七手八腳中,從他的褲袋裡尋到一封信。
那個領頭的大鬍子一把搶過來,叫左右擦亮火柴,湊在眼下仔細地看,只見他小眼睛轉得愈來愈亮,終於,哈哈大笑起來:“好啊!這小子果然是革命黨一夥的,這次火車站放炸藥的案子肯定也有他一腿,來人,給我抓起來,帶回去好好的審。”
“還給我。”那年輕人何其怒吼一聲,撲過去要搶:“這是我父親寫給蔡先生的信,你們不要冤枉好人。”
然而他雙拳難敵眾手,他們衝過來輪流用槍把敲擊他的身體,把他打得又摔倒在地。
“我管你們誰和誰。”大鬍子獰笑道:“總統大人已經下命,無論是誰,只要與革命黨連帶了關係,一律帶回局裡去問話,你敢違抗命令,我看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他一邊說,手下的人已手腳不停,拳打腳踢,將何其打得鼻口淌血,他俯在地上,猶倔強地瞪著眼前的人,不肯屈服。
我擔心起來,城裡的警察局是處臭名昭著的地方,那裡經常有人被秘密的槍殺掉,很多個夜晚,我透過那堵紅牆,眼看著裡面血流成河,不過他們同我一樣,只敢在夜裡行動。
也許這事本與我無關,但不知道為何,我實在不想看到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