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笙說得對,首要之選,永遠是先活下去,幾滴髒血,就能夠令我苟延殘喘。
待身體稍稍恢復,我趴在地上,壓著滿地的動物死屍,一動也不想動。
章巖說:“你原來是這樣的一個東西。”這一刻,我才終於明白,我不過是一個東西,不算人,不是鬼,擠身於茫茫虛無縹緲境域,尷尬侷促,上不著天,下不挨地。
良久,我聽到有人聲鼎沸,同時一道沖天的亮光,在來時的路盡頭輝煌。
我輕躍過去,在密密的繁葉中,露出一角蒼白,注視林外的動靜。
很多人,年輕力壯的漢子,手執火把,剝剝落落火星濺了一地。他們包圍在我和笙的那棟樓前,卻又膽戰心驚的不敢上前。
章巖立在最前面,夜裡有風,他青色的衣裾,似片翻飛的落葉,然而死於鮮豔,無疾而終。他在說:“放火,燒了這樓,連同這一片土地,全部寸草不留。”
眾人潑油點燃,我隱身在林中,只仔細的打量他,一張清秀的輪廓,在熱浪和火花下,已映照出新的眉目,宛轉溫文裡迸生出的激烈,那一縷英氣,於他,是陌生,在我,是熟悉。
這一刻,他就是傑。
隔著樹影人群,我唯覺悲哀無奈,我是不生氣,也不難過,所有的一切,是緣,是命,唯有受之坦然,漠然置之。
義無反顧,斬草除根,人類的感情最黑白果斷,所謂人妖殊途經渭分明,他不會因為我的慈悲而反過來施捨於我。我只是不明白,畢竟我剛剛才放了他,他怎忍心,唉,他怎忍心。
枯木沸油瞬息點燃,吡樸吡樸地燃成一團,眾人分散成幾簇,跑去點燃周圍的樹林,我緊緊抓著樹幹,一時不想逃開。
這時,章巖還在樓前,他定定地望著已燒成骨架的殘桓斷壁,獨自痴痴佇立。他是否念及了我,撥開所有的道德倫理界域原則,在內心的深處,他是不是存有一絲溫柔情懷,因而戀戀不捨?
我看他慢慢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凝視著枝頭的火苗,良久,聚唇欲吹,可還沒用出力來,火苗卻已自行熄滅了。漫天火光中,眾人驚呼大叫起來,笙披著黑色的鬥蓬,如只妖魅的巨鳥,自空中迎面撲下,一把拉住章巖的衣襟,拖著他躍出人群。
與此同時,轟隆隆樓架坍了一地,我想也不想,飛竄出樹叢緊跟而上。
身下的人群又是一陣大叫,我使足了勁,牢牢追在笙的後面,他雖然行動迅速,可手裡提著個人,到底緩了些,然而我仍是虛弱,始終與他離了一段距離。
躍上一片山頭,在一個山洞口,他終於扔下章巖,立在一邊,等我追上來。
我匆匆趕到,先過去看章巖,他的頭磕在一聲石頭上,在地上溼了一大片,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像是暈了過去。
一眼瞥到鮮血,我禁不住立刻喉頭髮癢,縮回手,避得遠遠的。
“怎麼?”笙奇怪:“你真的準備只喝老鼠血了?”他看了看章巖,又轉頭看我,嘴角一抹嘲諷的冷笑:“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喝動物血會使你變醜變弱,而醜陋虛弱更令你無法獵食生存。”
他一邊說一邊向章巖走去。
我頓時毛髮皆張,飛身竄過去,阻隔在他們中間。
笙一怔,惱怒:“讓開,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很蠢?”
不論他說什麼,我只瞪著他,也許我這樣的確很蠢,在他眼裡,我就像一個愛上了雞鴨豬狗的人一樣不可思議。然而我控制不住,只要我還站在這裡,他就別想靠近章巖。
我們相對沉默,惡狠狠雙目交戰,半天,地上的章巖突然呻吟出聲,他醒過來了。
“你怎麼了?”我又是難過又是歡喜,低低地喚他。
他在身後不說話。
笙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指著我:“你在做什麼?難道是想要同這個人談情說愛?你以為他真會愛上你,心甘情願地陪你獵食?”
我被他笑得噎住,忍不住回過頭,看了看章巖。
月色下,他睜大了眼,冷冷地看著我。眼睛裡有一絲憤怒,也是傷悲,我被他看得難過,漸漸轉過身去,蹲在他身旁。
“對不起。”我仍是隻會說這一句。
“你殺了我吧。”他冷冰冰面無表情:“盈盈死了,母親受不住打擊也去了,為什麼你不殺了我,死在你手裡,算我咎由自取。”
我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母親一眼便看出你來路不明,若不是我鬼迷了心竅把你帶進門去,就不會引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