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見了錢多多,越發笑的開顏,打了個千兒:“錢娘子也來了?”見她面上露出茫然,忙道:
“我是公子的跟車小廝,叫八寶的,前次和五娘子出門,還是我給姑娘牽得車。”
她忙道:“哦,原來是你。”
也道了個福。
八寶躲開,擺手:“可不敢受您的禮。孔夫人早就起來了,且請跟我進來。”
原來孔近東受了風寒,捱了一頓打,鬱結於心,竟是狠狠的大病一場。前來道賀的親人鄰里不絕,王熙見孔氏一人忙不過來,臨時從府裡調撥了幾個人手幫忙。這八寶是個機靈的,常跟著王熙出門,又在外院混跡,小道訊息極是靈敏。府里老太太的想法,雖說沒擺在明面上,但也架不住府中人口多,訊息雜,外院也曾聽得一言半語。
他知道這位錢多多,是府中為熙哥兒定下的妾室——聽說還是貴妾,要以大禮迎入。想必將來福分不淺,便刻意巴結。
從門口到正房總共才幾步,他已經將孔家近些天發生的事情略略提點。
孔氏對外的說辭,只說孔近東從前讀書淘虛了精神,大喜大悲,夜裡沒蓋好被子,偶感風寒。這八寶卻隱約的提到孔舉人乃是捱了打。
柳大娘和錢多多心中驚訝,暗自猜測究竟為何捱打。見到孔氏,面上卻絲毫不顯。
見了禮,分賓主坐下。
一年多來,錢多多尚是頭一次見到孔氏,心中很想親近。但孔氏對她,卻淡淡的。她不免心中難過。
果然就如小五曾經說過,人一富貴,就急著掩飾過去的窘迫歷史?
但孔大哥分明說夫人也很惦念自己……
說沒幾句話,孔氏只說孔近東傷勢不輕,大夫讓好生靜養,柳大娘也不好沒眼色的提出去探探。
話不投機半句多,場面極是尷尬的很,只繞著墜兒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柳大娘見她今次還不如上次熱情,心中也有氣,放下賀禮,便推說事忙,告辭而去。
在車上,錢多多心裡難過。柳氏心中有氣,便都沉默著不說話。墜兒自己玩了會兒,拽拽姐姐的衣裳:
“姐姐,怎地沒見著舉人老爺?”
柳氏冷哼一聲:“如今人家中了舉,架子大,再也不稀罕和咱們這些賤民來往唄!”
錢多多心裡難過,道:“娘,孔大哥不是這種人……孔夫人想也是擔憂他的病情才……”
“哼!”柳氏可不是初出茅廬的丫頭,冷哼道:“他是你哪門子的大哥?你往後也記著些吧,少和她家攀扯關係。只權噹噹初那些好意幫助餵了狗!我原說孔氏就算傲些,好歹是個知恩圖報的,不是那等子沒心肺的人——誰知竟看走了眼!你和她一住三年,鄉下人家,便叫聲嬸子大娘又能吃了她不成?她卻從來不叫你改口,只憑著你我敬稱!我便是個牙婆賤命,你姓的是錢,跟的是你父親,可也是清清白白正正經經的良籍百姓,就不知她避諱什麼!難道叫聲嬸子大娘,從此我們就沒臉沒皮貼上去不成?”
“白活了半輩子,可是我瞎了一對眼珠子!竟然看中了兩個白眼狼!”一個是林小五,另一個麼,則是孔氏母子。
她原本的打算好好的,孔氏若能發達,不說感恩圖報,但也心存感激,對二妮兒也是個助力。如今麼……
人家擺明不歡迎,自己難道還硬貼上去!
她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收留他們,讓劉氏把他們攆出去才好!
、
其實柳氏卻是冤枉了孔氏。
她心中確實也是感激她們的。只孔近東竟想著娶錢多多,她本就有氣,再看到她們母女,不免心裡疙疙瘩瘩的難受。看著錢多多活蹦亂跳,再想一想至今流連病榻還念念不忘求她成全的兒子,豈能給她們好臉色?
柳氏不清楚這一層,心中對孔氏母子起了怨憤。勒令錢多多從此就當不認識他們。
剖明心跡兩顧茫
別人家中舉還是升遷發財,都與平頭百姓無關。錢家的日子如一汪靜水,平平常常,也溫馨怡人。
錢多多最大幸福就是每每做成一筆生意,回到家中再賬本劃上一筆,算計著又掙了多少錢,能攢下多少錢,若在縣城裡置辦房產,則還能剩下多少錢。興致來了,也叫過墜兒,教他認賬本,告訴他存了多少才有他的老婆本,再存多少,孩子的奶粉錢也出來了。
墜兒懵懵懂懂,也不知能聽明白多少。後來經柳大娘指點,知道不是什麼好話,也學著反唇相譏,每每她再說,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