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詫。自己和他連面都不曾見過。何來得罪之說?
伯父見他果然是不知的,這才講出。原來他早打聽的,上次秋闈不中,雖他的學問欠缺了些,但伯父其實是託了關係使了銀子的,不能榜眼探花,中個三甲及第還是沒差的。誰料臨時出了岔子,伯父打聽良久,才得知竟是當朝三皇子發了話。
三皇子是皇后嫡子,蘇家外孫,誰敢徇私?竟連通風報信都不給他一絲。
伯父得知後,也不敢聲張。一來擔心驚動了三皇子,二來怕打擊了他的積極性。只在私下暗地查訪,又屢屢向三皇子那方表示誠意,最終打動了三皇子的某位親近清客,偷偷告訴了他原委。
三皇子倒是對他王家沒有異議,只是王熙似乎得罪了林家大公子,放出話去,不許他高中呢!
王熙聽完,思來想去也沒想出自己何處得罪過他。不由怒火高漲:“他且好生無理!我並不曾得罪過他,說來同是臨江縣老鄉,何苦咄咄逼人,斷人生路!”
伯父只是嘆息:“他雖無實權在手,在林家卻很是得人心。蘇家老太爺對這位外孫又是疼寵又是歉疚,只差把手裡的蘇家實權交給他了。偏他和三皇子交好,三皇子對他的話可謂言聽計從,他若說一句不許你在汴梁,只怕下一秒連同著我,也要被趕出東京!”
此時才明瞭,近段日子在官場上緣何不順。
道:“罷了,你去好生想一想,可曾有過得罪他的地方。我且找找關係,疏通疏通。”
王熙越想越不忿,越想越憋氣,便尋了孔近東去酒樓喝悶酒。將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得罪林小五的事故一說,孔近東瞬間明瞭為何他不肯見自己等人。
當日他高中,吏部授官,驛報傳遍整個大宋,林小五在桑乾河治水,聞得訊息,飛書來問他錢多多下落。他確實是不知道的,而小五在信中也將他這幾年遭遇講明,並道改日回京,定要好友歡聚。他對信良久,不能回書。坐了整整一夜,逢著天際發白,雄雞鳴叫才提筆。本想照實說去,卻鬼使神差的編出了一番自己都覺得驚訝的瞎話。
他說,錢多多早已嫁人,去向不明。
他說,聞得仁兄尋回家人,甚為歡喜。
他說,兄慕你久已,盼早日歸京。
他還說了許多違心的話,有悖聖人教誨,白讀了十年寒窗。
送信出去的那一刻他內心很清醒,雖有微微自責,但更多的卻是坦然。那一瞬間,孔近東才明白,每個人心裡都住著魔鬼。
他心裡的那隻魔鬼,名叫嫉妒。
小五返京,其實早就見到了錢多多,只他不知內情,自以為攜當日友情能襄助好友,卻不知小五早對他惡之。
王熙悶頭澆酒,酒後吐了真言,說起舊日在臨江縣的是是非非,孔近東雖然早知他心意,兩人卻從未說破,如今聽他大咧咧說他心中對錢多多懷有別樣情愫,心中既酸又麻。
自大病一場,他們母子二人絕口不提錢氏母女,彷彿要把錢多多這三個字從心底徹底劃去,便無事他也絕對不去回想。
然而只有自己才知道,這三個字,這個人,在生命中佔據了怎樣的分量。
王熙見他垂頭不語,神色沮喪,以為他是為自己抱不平,醉的暈忽忽,大力拍他的肩:“別以為兄弟我就此終生不娶!說白了,不過是因為求之不得!”
孔近東曬然,心中不悅,但也不禁懷疑。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求之不得?
悶頭喝了半晌,終究是為他前程著急。今年文試且不提,他很清楚王熙有多麼渴望能征戰沙場,建功立業,重現祖宗的威風。便道若實在不行,不如去求錢多多——說這話時,他心中苦笑連連。
人無清白,聖人之語他恪守了十幾年,真正做官不過幾月,已深得官場真髓,早不復當日清高傲然。
且說錢家,錢墜兒的病終於痊癒,全家唸了聲阿彌陀佛,柳大娘還是聽了隔壁嬸子的話,去大佛寺紮紮實實上了注香油錢。家裡正在用錢時,行莊那邊的人既要吃飯,請來的教習師傅也不做白工,眼見家中週轉不開,她又不願向母親要她存的養老銀子,偷偷將這些年置辦的嫁妝首飾拿去當鋪,好在和當鋪也是熟的,說好幾月後再贖回來。
此時錢多多才慶幸自己做的行業,雖複雜了些,三教九流都接觸,好在人脈廣,到哪兒都有熟人,能說的上話。
拿了當掉首飾的錢,添補上行莊的漏洞。她算著這批人賣出去,掙得的銀兩再不能隨便亂花,置房置地固然要緊,手頭必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