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從江蘇北部的溼地起飛,一路左顧右盼,最後飛到華北平原,幾經選擇,總是在北京太廟上空轉幾個圈,最後選擇松柏樹叢降落。它們棲息於此。每天成年仙鶴要飛到中海和南海去“捕”魚,然後銜回到太廟的樹上喂他們的孩子。等感受到秋涼,它們又依照原路飛回蘇北……這樣的行程不知起於何時,我只知道蘇北的那許多溼地是仙鶴家族的祖居之地。有丹頂鶴,有烏羽鶴,也有灰鶴。在北宋的時候,它們是飛向都城汴梁的,宋徽宗畫的《瑞鶴圖》的下部,是宮殿的屋脊,其簷角高高向天空挑起,雖然國運不濟了,但建築上的氣勢還在。至於那鶴,似乎不是丹頂鶴,也不是灰鶴。但鶴類喜歡“故國”是有傳統的,最近的證據就是《瑞鶴圖》。鶴類為什麼後來捨棄了汴梁一線,恐怕還是和生態有關。灰鶴選擇了北上,同時又一定要棲息太廟,這不知是否是歷史的巧合,但作為一種“天象”或“天意”,就已經讓民國時期的北平人士感到滿足了。這,似乎是上天的一種賜予,好好善待灰鶴,應該是分內之事。於是,每年在灰鶴降臨之後,剛剛變成公園而開放的太廟,工作人員便在灰鶴活動的四圍用繩子在松柏樹的腰間圍繞一圈,遊人也自覺不再進入。為了更好地欣賞灰鶴的行止姿態,太廟在繩子外設定了茶座,有雅興的遊人索性坐下來,慢慢地品,悠悠地看。這樣,北平便又多了一道新的景觀。後來成為文學大家的梁實秋,其時正在清華大學讀書。與他談戀愛的程季淑,則在一所女子中學任教。梁每次去看女友時,都不能直接進入女子中學,而只能在學校的傳達室等待季淑出來。對談之際,又常因窗外有偷聽的女生,他倆覺得尷尬,最後索性“掙扎”出來,一起奔向太廟,因為那是灰鶴到來的季節,季淑又是最愛看灰鶴的。他倆公然在茶座邊坐下,這舉動在當時是極大膽和極奔放的,引得其他遊人頻頻回望。我猜想,這些人的回望,讓梁實秋充滿了自豪。我甚至認為,梁實秋後來小品文章之所以寫得那麼好,跟他這段生活也不無關係。

話鋒一轉說花鳥(3)

時間忽然來到數年之前,北京某報邀我寫一篇介紹臺灣飲食文化作家唐魯孫的稿子。為此我翻閱了他的幾本文集。這位老先生實在是位“旗人中的奇人”。他是光緒皇帝珍、瑾二妃孃家的族孫,幼時生活自然是優裕的,成年之後又討到一份美差,經常可以到各省去吃飯,吃飯是他的副業,而正業是郵政上的視察。他正業一般,而副業極其出色。然而再出色也只是“記在心裡”,從沒向外邊宣揚。這大約也是他旗人的見識,覺得吃飯乃人生的小道,不值得宣揚,自己又不能繼續祖先“馬上”的功業,甚至因此還有些悲哀。他在1946年到了臺灣,一直工作到退休,這才發覺以撰寫文章打發“有涯之生”是個好方法。於是信筆寫來,一發而不可收,洋洋灑灑寫了十二本書,在海外華人界內贏得了極大名聲。還沒等這名聲揚至最高點,唐老先生就駕鶴西去。我這次讀他的集子,又有了意外的大發現。原來他很早就寫過灰鶴,是說它先飛到山東孟子的老家,在其門前的數排高樹上住下,每日都從門前河中捉小魚去餵養幼鶴。有一段話特別生動,因該書不在手邊,我只能述其大意:那大的灰鶴把小魚帶回到樹上,幼鶴匆忙從窩裡出來,撲稜著幼小的翅膀“要吃的”。大灰鶴心說“小東西們呀且別急,你們得等我從胃裡邊往外‘咳’啊‘咳’”——那些先期吞下胃袋的小魚,就隨著大灰鶴翅膀猛勁地拍打,有些被“咳”出來掉在窩裡,小灰鶴撲上前就分而食之,也有些被“咳”出並顛出了窩外,不巧,有些就掉在大樹的樹杈上了。當地老鄉看見,就用竹竿從樹幹上“梆”這些魚,等它們掉落於地上,就撿起來煮著吃了。此後,凡是有“噎嗝”毛病而久治不愈的人,只要吃了這樣的小魚,就百分百能夠痊癒。我非常看重這段傳說,灰鶴不僅是北平城中“能飛的帝王風景”,而且還與中國傳統文化的源頭密切相連,何況它還能幫助孟夫子故鄉的人醫療古怪之病呢。有了這幾樁優點,灰鶴難道還不值得紀念麼?從20世紀30年代之後,它們飛臨北平就漸漸稀疏了。為什麼?多少年連續的兵荒馬亂,北平城裡城外經常高聳著的槍口,真讓它們感到不安全了。但就在20世紀50年代初期,它們還偶然出沒於故宮某些沒公開開放的區域的上空。當時朱家溍先生正在故宮供職,他曾多次看到灰鶴在昔日慈禧做壽的翊坤宮翊坤宮在明代時為西宮皇后的住處。清代慈禧住儲秀宮時;每逢節日就在這裡接受妃嬪們的朝拜。據說翊坤宮是故宮最早用電的宮殿,廊子上方的兩個鐵環據說是婉容皇后拴鞦韆的地方。想來昔日裡陽光明媚的春日,也會有輕衫綠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