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甚不解。”雲生道:“小弟貴縣之行,非為水兄之慕雲,正為水兄之慕梅也。因梅兄而得遇小弟,因小弟更可以得梅兄矣!前日水兄意中,但知梅兄,不知有小弟。豈料今日梅兄也在此,小弟也在此。”水生又道:“向在貴第得詠壁間佳制,小弟大疑,手筆才思與梅兄無異,後聞有改姓避禍之說,意謂梅兄即是雲兄,豈意今梅兄另有梅兄,雲兄另有云兄,兩手筆之無異,才思之相同,始信梅兄真是雲兄相知,而云兄真是梅兄相知也。”雲生大笑道:“大抵有小弟即有梅兄,有梅兄便有小弟,假使非梅兄,不知小弟在哪裡,使水兄遇梅兄究竟不遇梅兄,今日遇小弟,可謂真正遇梅兄了。”說罷,大笑不置。
這一番說話,雲生分明暗暗打著那秋人趨。水生雖是聽得,但說話牽枝帶葉,哪裡曉得姓梅的是假冒!只見秋人趨看他兩個舌底瀾翻,自己一句話也沒有得說。水生道:“梅兄今日得遇相知,正好具道契闊之腸,何竟默默若此?”雲生道:“小弟與梅兄雖有兩人之分,實無爾我之隔。小弟有說話,梅兄既可以代得,則梅兄之言即是小弟之言;梅兄有說話,小弟亦可以代得,則小弟之言即是梅兄之言了。何煩這個梅兄置喙於其間,而無爾我之隔者,竟分作兩人耶?”人趨方開口道:“雲相公所言真正相知。小弟底裡雲相公盡知,叫小弟有恁麼說話說出來?”水生便也不言,忙把桌上自做的梅花詩雙手遞過,道:“白雪之章,小弟於貴第領教;而巴里之吟,雲兄未必於敝縣得聞。今特以請教梅兄者請教雲兄,並祈屬和,勿吝可也。”雲生接過手,讀了一遍,大叫道:“神妙至此!梅兄不能贊一詞,小弟亦無一詞可讚了。若謂小弟未獲領教,則又萬萬不然。”水生道:“小弟從無片言請教,雲兄何以知得?”雲生道:“小弟見兄之情,即已見兄之才矣!如必請教,而始雲見兄之才,豈不先負兄之情乎?”水生道:“雲兄不特於梅兄知心,即於小弟亦久已知心了。”因促和韻。雲生道:“方才蒙兄見賞梅兄之作,即如見賞小弟之作了,何必又要另起爐灶?如必要小弟出醜,小弟曾有舊作,只得錄出請教了。”秋人趨聽得要錄出舊作,又急得目瞪口呆,沒法擺飾,忙道:“雲相公高才,新作立成,何必錄哪舊作?”雲生道:“小弟即將舊作為新詠,決不敢蹈襲梅兄的。”因援筆,即於水生箋後一揮寫完,遞過水生,水生朗吟道:
東風催促舊時香,肯許凡葩借爾妝。
逢驛向曾傳資訊,思君幾度費平章。
爭春偏欲凌江雪,違眾尤能傲曉霜。
自是相逢疏影下,一番賞鑑付詩腸。
水生看完,方知原是和韻,而其中相知欣慰之意一一鉤出,遂極口稱讚不住。
此時夕陽西下,雲生向水生道:“可以行矣。”水生唯唯,兼欲假梅生同往,以盡一宵抵足劇談之況。假梅生堅不肯去,雲生便道:“梅兄不肯去,不必相強。且小弟去,即如梅兄去。”兩生於是一拱而別。
是夜,縱飲寓中,雲生方說出自己即是梅生,所會者是假梅生與假詩一事。水生方曉得雲生許多渾話句句有因,笑個不了。正是:
多才自是多情者,非假何由得見真。
且說那人趨開店不及三個月,倒有了一二百金。不料此番決撒了,立腳不住,連夜往別處,心中戀戀不捨這椿好買賣。想想東南一路,他們時常出入,決開不得,不若遠走開些,難道又撞著不成?從此直到燕京,依先照舊行事。有分教:
假中遇假,雌伏雄飛;真裡淘真,水落石出。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東床坦腹願天速變男兒 西閣談心對月宜聯姐妹
詞曰:
奇聞盡有,從無兩女成婚媾,同衾共枕虛消受。快得乘龍,誰信都荒謬。風流擔擱眉應皺,一番剖破消疑竇。泰山猶自稱佳偶,明作夫妻,姐妹私相授。
右調《醉落醜》
按下雲、水二生相遇不題。再表文小姐自從男裝改名雲湘夫入幕之後,與章巡按相得之甚。巡按待之如嫡親子弟,湘夫事之如嫡親父叔。前來猶稱先生、晚生,以後巡按嫌他不脫略,問了侍郎故時年紀,自己小几年,叫湘夫但以叔侄相稱,從此日親一日。凡四方往來書札,以至案犢讞語,都出自湘夫之手,無不件件如意,色色可人。至於疑難之事,必要湘夫劃策定計,偏是俏膽之中具十分見識、十分謀略,每發一言,巡按無不信服,因此到處有德明之號。兼之巡按向來清廉自矢,秉公不欺,奸頑屏氣,豪強斂跡。一年任滿回京覆命,湘夫假意告辭,巡按道:“久煩賢侄贊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