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往外邊去了。小姐私心自喜,況且見過雲生,自然得意。
只有雲生卻不知小姐就是石霞文,朝暮之間,吟哦想慕,時常嘆息道:“我只道世間只有我雲鍔穎,哪裡曉得又有一個石兄。這也罷了,猶謂是我輩中人,詩書本色。哪裡曉得閨閣中又有一個文小姐,真是愈出愈奇,後來居上。只是那石兄甫得一面,即便如冥冥之鴻,使弋者無所慕矣。那小姐又深居繡閣,巫山咫尺,闊若楚天,其室則邇,其人則遠。我雲劍何幸而得睹此一才子,又復睹此一佳人!亦何不幸而才子空思,佳人徒慕也!”想罷,不覺悽然。自此,朝思暮想,懨懨的染成一病。文總兵初然只道是感冒風寒,叫松風小心服侍,後來見日甚一日,方才著急,忙請醫生診脈,醫生說是積思之病,三焦火旺,沉鬱難消,雖服幾劑藥餌,全然不濟。文總兵還只說是讀書太過,功名念切,或是思憶故鄉,時時寬慰。豈料雲生思不在遠而在近,思不在彼而在此也,這等說話,如以水投石,哪裡寬解得來?
那小姐心中也著急了,想道:“他若思鄉念切,則來此多時,不應至今日而始病;至於功名一事,尤屬荒謬,何不銳志上進,而反為無益之憂?這兩件事必然不是他所思的,或者別有隱情,故此不肯告人耳。”便悄悄對乳孃何嫗說了,叫何老官問松風相公病症因何起的。松風便把朝夕吟哦四壁詩詞,時時想念石相公的話說了一遍。何老官與何嫗說了,何嫗回覆小姐,小姐便知病是懷人所致。即忙寫書一封,付與何嫗,叫何老官拿去,如此如此說,不可有誤。何嫗依計與何老官說了。
何老官果然拿了書,一徑走到樓上,叫松風引至床前。但見雲生氣如一絲,骨如柴瘦,使人可憐,便低低叫道:“梅相公,我何老兒在此。”雲生掇轉頭來,開眼又復閉了。只得又叫道:“相公,今早我在路中遇著一個老人家,問我前日有位梅相公在棲雲庵寓,今不知哪裡去了。我問他尋相公有什麼說話,那老兒道家主石相公有書寄與梅相公,我要領他來見相公,他說既在你家,煩你與我寄去,我不及見相公了,偶有便船,速要回家,”說罷便將書付我道:“石相公多致意梅相公,不久要來相會的。那老兒竟忙忙去了。故此特地拿書與相公看。”雲生聽說石生有書,心中已去了一番思慕,精神便覺旺了些。松風將書拆開,扶起雲生來看。只見書上寫道:
自昔鵲橋初駕,漫晤芝顏,繼而捧誦琳瑯,中心如醉,雖鄭生之佩,初解江皋;然伯牙之琴,徒思山水。滿擬把臂於來朝,何意負盟乎此日。誠以家嚴有解維之命,遂令小弟無再見之歡,中心悵悵,恨也如何!從此秋水蒹葭,徒切伊人之慕;暮雲紅樹,實深樽酒之思。弟之念兄,固已如此;兄之念弟,諒亦無殊。然而參商雖有不見之悲,牛女必無終睽之會,他日握手談心,始信有心而睹面;連床話闊,幸無棄舊而憐新。九曲迴腸,三秋思憶,聊申尺鯉。珍重加餐,臨楮依依,易勝翹首。再福盟兄大人 文史辱盟弟石霞文拜
雲生唸了一遍,恰象眼前清爽了許多,想道:“石兄之情,何其依依若是,前則可以怨,後則可以興,可惜那寄書已去了,不問得他近來況味,諒他寫這書時,必然精神倍旺,決不是我這般有絲無氣的了。雖然如此,那見面的相思倒也消釋;這裡不見面的相思不知何時解去。”想罷,依然睡倒,比前雖覺略有起色,只是小姐那一丸藥兒未到,究竟沉痾難愈遂。
何嫗已把送書的事回覆小姐,小姐仍叫他打聽病勢比前何如,何嫗道:“看書後兩日少有痊可意思,這兩日照舊如此,怎麼是好?”小姐道:“這一枝救兵我不得不發了。我若坐視不救,連那前日這封書也是枉費心思了。”忙把那中秋的詩和韻一首,又換一番筆跡,寫完念道:
雲霞相映足情多,何況驪駒未唱歌。
請向廣寒先折桂,此時應許見姮娥。
這詩第一句暗將雲霞二字串合,後兩句要他用心求取功名,方許赤繩繫足的意思。小姐把詩封好,叫何嫗領了紅萼,乘松風去請醫生,總兵又去問卜,悄悄的拿了詩,同上樓來。何嫗忙揭起帳子,連叫兩聲:“梅相公,小姐差紅萼姐在此問候。”雲生夢中聽見了“小姐”兩字,如一丸仙丹透入泥丸宮,直坐起來,忙道:“多謝小姐,不知有何指教,以療小生沉痾?”紅萼上前接應道:“家小姐因相公貴恙未痊,心甚不安,因為禮法所制,難通問候。今見相公病勢如此,只得從權徑竇,特遣賤婢問候,併為傳語,祈相公吾愛吾珍,勿致輕生,以貽莫大之憂。”說罷,即將袖中之詩送與雲生道:“內中有絕妙藥方,乞相公細細味之,勿負家小姐一片苦心。賤婢即此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