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金馬車在麒麟巷中前行著。
一名穿著一件非金非玉的墨綠古袍的濃眉老人眯著眼睛在安靜的想事情。
他是胡沉浮,正是他在雲秦立國之前做的許多事情,才使得他坐到了重重帷幕之後,使得胡家成為了超級門閥之一。
今日江煙熾在御書房前所說的話,雖然傳出去,必定會讓朝中百官絕大多數覺得過分,然而在他看來,江煙熾已經充分顧全大局,江煙熾的表現,已經讓他們這些人鬆了一口氣。
天子有聖天子劍,在雲秦絕大多數人看來,聖意即天意,但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國以法治,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長孫錦瑟的表現和在他們的心目中的地位能夠超過先皇,他們自然會毫不猶豫的執行長孫錦瑟的任何旨意。
底線自然是存在的。
對於他們這些老人,底線便是“輔臣”二字,不管他們擁有何等的權力,他們始終是臣子,始終必須承認這雲秦是長孫氏的。
而在皇帝一方,底線便是禍不及滅族,不及子女。
這不是默契,而是當年先皇病逝,召他們九人和長孫錦瑟到龍榻前的口諭。
雲秦立國二十年之前,整個雲秦修行者不及現在十一,整個雲秦越是武力值低微,戰鬥便往往更加兇險,從一箇中州,打下世間最龐大的帝國,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難以想象的征戰,市井間的江湖人物,便能和帝王結下知己之誼,帝王稱帝之前的身份和實力之低,也可以想象,那夜暴雨之中的長巷夜襲,這種市井之戰,也的確不是一次兩次。不只是江煙熾,他們其餘八名老人,對於先皇的救命之恩,開國功勳,又豈是一些榮華富貴可以消融得掉。
之前的長孫錦瑟還是恪守著這條底線,一直等到黃姓老人死去,才將黃家進行一些遠調謫守,所以接下來哪怕暗中和胡辟易達成一致,讓胡辟易背叛胡家,使得胡家頂梁斷裂,胡家和其餘這些黑金馬車中的老人也並沒有任何過激的反彈。
如果真是不懂得底線,不懂得大局為重的人,恐怕當時先皇和張院長,也不會容許他們坐入這樣的馬車之中。
畢竟和江煙熾所說的一樣,現在這龐大的,足以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龐大帝國,是他們這些老人,花了一般人無法想象的代價,拼下來的,堆砌起來的。他們對於這個帝國的感情,遠超過普通的官員。
然而皇帝在黃家和聞人家退去,周首輔離開之後,權勢極度膨脹之下,卻似乎已經忘記了這樣的底線。
根本不需要什麼解釋,皇帝令張秋玄和他積累的一些力量進入碧落陵,便是早已經決定大開殺戒,若是有機會剷除整個江家,他必定不會猶豫。
只是他恐怕自己也真的忘記了,江煙熾的骨子裡是江湖人物的事實。
除了刑司明面上的一些力量之外,在中州城的市井之間,他依舊是很多已經很老的江湖人物的大哥。
所以這件事情,就看皇帝接下來的態度。
只要皇帝接下來還做出過線之事,像江煙熾這種已經徹底表明了態度的人,必定會毫不留情的在中州城中大開殺戒!
而他們另外幾家,也必定會和皇帝決裂。
“自古之事,都是不破不立,但真的就要這麼沒有耐心,等到我們全部老死,用溫和一些的手段,都來不及麼?”
胡浮沉聽著馬車外的蟬聲,輕聲嘀咕著,看著自己雙手肌膚上不管多好的滋補品和多高的修為,都根本不能避免的皺紋和黑色的老年斑,嘲諷的想著,這年輕的皇帝經過今日之事,想必應該不會再那麼愚蠢。
然而就在此時,就在許多官員還聚集在宮門外,商議著應該如何做的這個蟬聲剛起的炎熱清晨中,車廂中這名濃眉老人的眼中,就像是有兩團火,陡然燒了起來。
就在他的黑金馬車後,跟著一頂紅頂的大轎子,也就在此時,轎子陡然一震,抬著這頂轎子的四名侍從全部一聲悶哼,一隻蒼老的,就像是黃玉爪子一般的手,掀開了轎子的門簾,像是在讓某個地方傳來的氣息透入到轎子之中,又像是在等著黑金馬車的命令。
“去長明巷!最快!”
胡浮沉的厲喝聲霎時響起,響起的瞬間,掀開轎子門簾的黃玉手便消失了。因為這手的主人,已經化成了一條黃色的流光,發出了急劇的破空聲,朝著正南方疾掠。
黑金馬車上所有的金色符文開始閃亮,發出一條條遊絲般的金色閃芒。
整個車身似乎驟然輕了無數倍,拖曳著馬車的駿馬,開始瘋狂的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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