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風景,熟悉的小圓格子鐵窗,固定在地上的桌椅,是他曾經呆過十年的療養院。看看窩在大單人沙發上睡著的人,那個沙發原來沒有那麼大。
開始的時候,陳毅來療養院看他,都是和他睡在他的病床上。後來陳毅說是醫生的要求,他即使過來看他,在療養院留宿時也是在他病房的沙發上。
再後來大約嫌棄不舒服,是啊,過慣了舒適生活的陳毅怎麼能一直忍受蜷縮在個小沙發上呢,他給丞之的病房搬來了一個大的義大利進口沙發,以後他就睡在這個上面。只是後來,他連沙發也不會睡了。
丞之定定的看著那個搭了件西服外套在身上,低低的打著呼嚕的陳毅,他的眉目那樣清晰,下顎上因為繁忙而來不及刮掉的青黑色硬硬的胡茬,也那麼真實!抓起床頭的手機,顯示的日期是2006年3月16日。是他在療養院第5個年頭。是他35歲生日的後一天。
但是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是在2011年正月死去的。他記得他躺著冬天的地上,越來越冷,然後被抬上救護車。他記得他的墓碑上的生卒日期。只有一個解釋,他回來了。回到了2006年生日。
他記得2006年那天生日之前,他跟陳毅發生了爭執,兩人大吵了一次,究竟是為什麼已經不大記得清了,他生日那天陳毅也沒有過來,更沒有接他出去,然後生日過後,他自殺了,不過沒過多久就被發現並救過來,陳毅也過來了。但是他記得從這天以後,陳毅就再沒有來過,直到他死。現在,單人沙發上睡著的人,就是陳毅,沒有大螢幕上那樣光彩奪目,顯得異常疲憊。夢裡的他緊蹙著眉頭,似乎睡不安穩。黎丞之摸著手腕上厚厚的紗布,感覺異常真實。聞著空氣裡熟悉的味道,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他聽見陳毅的手機震動不停,熟睡的人醒來,拿起了手機,沒發現病床上裝睡的丞之,起身,出了病房,關上門,接起電話。
掛掉電話,陳毅撥開外面的百葉窗簾,透過玻璃,向內看了足有十分鐘後,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換一杯紅茶
陳毅閉著眼睛等那一陣頭痛勁過去,感覺額頭上被搭上了熱毛巾,還有一雙手力道恰好地按著他的太陽穴。舒了口氣,睜眼,看見了李彬彬光裸著佈滿痕跡的上半身坐在床邊拎毛巾。一時有些怔忪。察覺到他醒來,李彬彬側首衝他笑了一個。
陳毅心裡一動,說不清什麼感覺,其實,當年坐在床沿心甘情願為他忙碌的人也並非無可替代還是,一個人撐得太久太久,已經快要撐不下去,所以才希望被別人救贖?
無論如何,當他有這樣的想法的時候,就是想放手了。
所以,當療養院電話來的時候,他和李彬彬坐在餐廳吃早餐,他正準備喝牛奶。電話裡說,黎先生今早突然離開了。他把杯子放下。
身邊人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沒擺頭也沒點頭,淡淡地說:“牛奶太燙了。換一杯紅茶。”
沒有關係的,現在的黎丞之即使鬧脾氣,也乖了很多,很快就會回去的。畢竟,他是神經衰弱,又不是瘋了,離開療養院,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黎丞之去的是早年他為父母在這個城市買下的房子。鑰匙就被他藏在窗戶下面的磚頭縫中。房子位於老區,還保留著早先的建築風格。因為下雨的緣故,街道上行人稀少,他出了療養院,然後不急不緩地滑著輪椅,直到傍晚到家的時候衣服和褲子居然沒怎麼溼掉。只是初春的毛毛雨還是有些寒意。
老房子不大,但佈置得相當溫馨。當年父母過世後,他就把家裡的老保姆接過來養老,把樓下的房子落戶在她名字上,並讓她繼續管著這處房子,所以一直很乾淨。他上次過來還是三年前。說起來,這房子空了也有近六年了。父母過世以後,他就把老家的東西都搬來了這邊,這裡的很多東西他都很熟悉,可能正是因為熟悉,所以這裡一直被他小心珍藏,連本人都很少踏入,自然也沒有其他人知道,包括和他在一起多年的陳毅。
劉媽拎著菜籃子出門,就看見樓道里進來一個坐著輪椅的青年。黎丞之也看見了老人,莫名地有了一種歸家的感覺,輕聲喊了聲:“劉媽。”老人竟然眼眶含淚,過了很久,遲疑的問:“先生一個人過來的?”黎丞之愣愣地點頭。劉媽馬上用袖子擦去眼淚,說:“先生,我先陪你回家,一會去買菜,你看你想吃點什麼。”
黎丞之的目光觸及老人滿頭的銀髮,嗓子發堵:“想吃,水晶蒸蛋。”
丞之說完,馬上低下頭想掩飾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