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能沒有娘,把寶寶從婆婆那裡接回來好不好?”
薛淮山默了一陣,沒有回答。
她想靠得離他近一些,卻有些茫然地發現,只要他不發出聲音,她甚至分辨不出來他的人在哪裡。
床前正站著她的心上人,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已經同他已經生了一個孩子。
她知道他的耳朵後有一顆小痣,知道他最喜歡的樂譜和詩集,可她從來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唯一能熟悉默唸的便是他的聲音。
可這一次,他的語聲漠然而沉緩,並不是她記憶中諳熟於心的樣子。
他說:“悠悠,你確實不適合教養孩子,這樣的事還是交給母親做吧。”
末了,又淡淡添了一句:“孩子年紀尚小,等到他長了些年歲,你再看顧也不遲。”
拒絕來得簡潔明瞭,且十分乾脆,卻叫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又過了幾日,阮悠悠方才能夠下床時,她召來侍女,想要親自去婆婆那裡走一趟。
走路花了半日功夫,她踏進婆婆房前門檻的那一瞬,掛念幾日的小兒子便飛撲到了她面前,軟嫩的小手緊緊拽著她的手指頭,尚未說話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阮悠悠扔掉手裡的盲杖,蹲下來摟著他道:“乖,不哭了,讓孃親抱一抱……”
“娘……”那小公子抽噎著問:“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她的心頓時痠疼了一片,最終也只是輕聲答了一句:“孃親疼你還來不及。”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阮悠悠聞聲抱緊了兒子,卻聽到那叫喚著的嬤嬤離得更近的腳步聲,她抱起兒子轉身就想往回跑,卻被人硬生生攔了下來。
她才想起來,就算沒人攔她,她也是走回不去的。
“把小少爺放下吧,您這是何必呢?”攔路的嬤嬤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地勸慰道:“老夫人也是慈悲又心善的性子,定是會好生照顧小少爺的,您大可放心啊……”
小少爺仍在哭,一個兩歲多的孩子,遇事最直白的表達就是哭泣不止。
但這孩子除了哭以外,還哽咽地喊著娘。
阮悠悠的喉嚨澀疼,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可是讓一個母親將她的孩子交給別人,無疑於在她的心口剜下一塊肉。
在這一剎那,陣心的光暈彷彿黯淡了下來,引夢陣裡出現了漩渦一般的疾風。
陣外雪令拔劍出鞘,揚聲道:“毛球,快出來。”
我靜靜地站著,蘊了法力灌入那陣心,無數雜音驀地乍現,像是陡然紛飛的碎片。
我聽見了各種各樣的言語,雜亂無章且交錯分離。
“公子要去國都了,聽說是兵法謀略受國君賞識,我們公子那樣的人物,果然是要去國都的……”
“那夫人怎麼辦,公子一定會帶上我們夫人吧?”
“國都都是名流貴族,公子的夫人卻是一個目不能視的瞎子,嘖,公子該是有些煩惱吧……”
那大概是阮悠悠和薛淮山的最後一夜。
錦繡屏風前,紗帳搖曳,她為他整理離行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疊好再拆開,再重新疊成最整齊的模樣。
輕紗拂過阮悠悠的手背,她平靜地像是尋常人家的妻子。
“我會在年底回來。”薛淮山攬上她的肩,緩聲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阮悠悠身體微僵,心底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便是此行不會帶上她。
想到尚在婆婆那裡的兒子,她又問:“那我可以去……”
“上次你去瞧那孩子,他哭到背過了氣。”薛淮山的嗓音低了幾分,接著道:“母親的意思,是等到孩子再大一些。你既然看不見他的樣子,遲幾年也無妨。”
我作為一個局外人,聽到這樣的話都覺得心冷。
寒風颳得更急,陣角依稀現出半道裂痕。
我後退一步,轉身想從引夢陣裡跑出去,卻不料那陣心融化成滾燙的沸油,眼看著便要燒到腳邊。
崩壞的亂音入耳,整個夢境都變得有些扭曲,雪令揮劍斬斷了陣結,用劍氣將陣心攔在另一邊。
我呆了一瞬,扶著陣角跌撞著跑了出來。
雪令一把拉住我的衣領,從上到下地審視我全身,黑色的眸子裡隱有慍怒,問出口的第一句卻還是:“受傷了嗎?”
我微紅了臉頰,誠實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