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盡,良弓藏。敵國滅,謀臣亡。
倘若阮秸沒有避世隱居,他和他的女兒可能都不會活下來。
在嘉南國境內,阮秸的生平軼事更像一部傳奇,他著寫的兵書十六式,極受普通百姓和貴家名流的追捧,曾經翻版數次,一度讓建安紙貴。
薛淮山只知道阮秸隱居在北郡附近的村莊,卻不知道他到底住在了哪裡。
每年慕名而來的人都很多,卻多半無功而返。
薛淮山花了兩年時間研究周邊的所有村落,最終確定了三十六個城鎮和村莊,又逐一確認排查它們的位置,耗費了諸多心力。
直到他二十五歲這一年,才真正找到了阮秸的家門口。
那是朝陽明燦的春日清晨,彩霞一字連天,他騎馬而來,看到院中桃李滿枝,繁花緋麗奼紫嫣紅。
桃花樹下有一位布衣竹釵的少女,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端的是素麗秀美。
她那時正撒著稻穀餵雞,濃密的頭髮上沾著半點草屑子,聽見行步的馬蹄聲,提起裙襬背對著他,像是準備折返回屋。
那便是薛淮山第一次見到阮悠悠。
他並不知道她天生眼盲,只覺得這是真正的美人,哪怕荊釵布裙也別有一番秀麗姿色。
阮秸同他講解了兵書十六式,又教他該如何給國君寫信,薛淮山知道了這些,原本應該是得償所願,他應當打道回府。
但他留了下來。
薛淮山這樣的舉措毫無意外地招來了阮秸的厭煩。
阮家的屋子少,阮秸便讓他住在柴房,薛淮山在地上鋪了一層野竹草,又蓋上破舊的棉被,權當是每日休息的床。
薛淮山每天雞鳴而起,劈柴打水,過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清貧生活。
他抓住一切機會,同阮悠悠搭訕說話。
他發現她看不見東西,可阮秸不愧為嘉南第一名士,將這個女兒教養得極好,她彈得一手好琴,精通詩詞曲賦,甚至還很會做家務。
這些年來,仰慕薛淮山的女子不在少數,他卻從未有過這種微妙的感覺,想到她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笑出來。
薛淮山費盡心思哄阮悠悠開心,他夜裡不眠,通宵想一些有趣的段子,等到第二日不慌不忙地告訴她,只要能讓她笑,他便覺得很值得。
他想,若是能娶她為妻就好了。
但同時他也想,有什麼辦法,能將阮秸的生平所學盡數納入囊中。
那一日林中雲霧起伏,天光黯淡晦澀,少頃,忽有驚雷乍起,眼看便要下一場帶著寒意的秋雨。
院子裡的母雞被嚇得亂竄,阮悠悠失足跌倒,薛淮山走了過去,俯身將她打橫抱起。
他把她抱回了柴房,對她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些事。
那天他特意算好了日子,他知道她一定會懷孕,懷上他們兩個的孩子。再然後,她便會成為他的妻子。
薛母此前已經給薛淮山定好了一門親事,不同意他娶阮悠悠為妻,薛淮山想了想,便以阮秸的兵法謀術作為託辭,他說自己娶這個妻子,乃是為了往後為.官致仕。
十里紅妝喜嫁,薛淮山成功把阮悠悠帶回了北郡薛家。
阮悠悠難產三日,給他生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有那樣的一段時間,他每日忙於照顧妻子和兒子,不再過問其它。
爾後,阮秸去世。
他翻查阮家上下,甚至命人砍光了院子裡的桃樹李樹,也沒有找到那本朝思暮想的兵書,那本書乃是阮秸此生的手抄底稿,不僅記載了所有兵.法謀.略,還分條陳述了若干治.國主張。
這本書在阮悠悠手裡,她並不知道薛淮山所做的一切,便將書冊給了他。
薛淮山坐回了少時的書桌,桌面仍舊擺著那些先賢名家的傳記,和帝王君臣的史書,他拉開抽屜,看到了父親的牌位,也想到了在遇見阮悠悠之前,他的畢生志向是什麼。
他待她日漸冷淡。
歲末寒冬,薛家來了許多客人。
那一夜薛淮山的表妹將阮悠悠推進了湖裡,阮悠悠被救上來以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他趕去她的房間,瞧見她的樣子以後,心頭湧上百般滋味,每一種都不好受。
那位表妹本該在來年九月嫁予城東某位青年富商為妻,薛淮山作為北郡薛家嫡系一脈的獨子,漠然將那一紙婚約作廢,把表妹配給了城西一個貧寒酒鬼做妾。
阮悠悠轉醒以後,他的態度較之從前並沒有多少改變,她從未抱怨過他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