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古巷,四下空寂無人,一彎冷月蒼蒼高懸,幽綠的青苔上覆了一層新染的血。
我的雙手涼到發木,腳沉重的像灌了鉛,有種寒意滲到了骨子裡,讓我喉嚨澀疼,既哭不出眼淚,也說不上來話。
師父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他的一隻手握著劍柄,劍尖死死支撐在地上,月光迷離,他的臉色蒼白到不像話,彷彿書畫閣裡最好的雲波宣紙,只是輕輕一戳,那紙就會破了。
我從沒想過師父會流那麼多血,也從沒想過他會死。
雪令並不在意師父會不會死這件事,他召喚了個天眼看我的本形,興致勃勃道:“原來你本形是隻九尾白狐狸?看起來像個雪白的毛球,可愛極了。”
他嘿嘿一笑,又道:“你能不能變回原形,讓我抱一抱?”
我啞聲答道:“若是你能救我師父,扒了我的皮都行……”
雪令輕咳了一聲,撓了撓頭,“即便沒有師父,你也應該靠著自己活下去,這世上生離死別分分合合的事多了去了,可一命抵一命的事,還是莫要輕易說出口。”
夜風淒寒,蟬鳴哀婉,我忽然想到春香樓主所說的話,她說她願意出價兩千兩黃金買下我。
我抬眼看雪令,“我可以付給你兩千兩黃金。”
“兩千兩黃金?”這是另一個男聲。
我循聲望去,見一手提酒壺的黑衣男子慢悠悠走過來,俊眉修眼,身形清朗,迎風帶來一陣醇馥幽鬱的酒氣。
他仰頭對著酒壺悶了一大口,酒水順著他的下巴緩緩流下,幾縷深黑長髮擋在他那不知是自己故意解開,還是被別人惡意粗暴扯開的鬆散衣領前。
他走到雪令身邊,低低一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又做了什麼事,竟讓一個姑娘甘願為你一擲千金……”
雪令面色一紅,略帶慌張地岔開話題道:“解百憂,你去買個酒,怎麼買到現在才回來?”
那名叫解百憂的男子又狠狠悶了一口酒,用上挑的眼角掃我一下,似笑非笑對雪令說道:“你還不是一樣,在樹上睡個覺,都能尋來一個姿容絕佳的美人。”
解百憂身上有股濃郁的酒氣,可除了佳釀美酒的醉醇氣息以外,他身上還有淺不可聞的藥草香。
我恍然想起來,解百憂這個名字,在冥界可是人人耳熟能詳。
他是冥界第一藥師,活死人肉白骨,著手成春,術精岐黃。
雪令與解百憂對視了半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拍腦門指著我師父對解百憂說:“對了,你快過來瞧瞧他……可還有的救?”
解百憂聞言,拎著酒壺晃到了師父旁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一腳踹開了師父用來撐地的長劍。
少了支撐的劍柄,師父從原本的單膝跪地變成臥倒在地上,從始至終沒有吭出半點聲響,他身上的素布長衣染上滿地的鮮血,顏色沉沉若傷口處結的痂。
解百憂唇角一勾,又挑出笑來,“既然都快死了,還故意擺個耍帥的姿勢作甚?”
他滿意地看著師父,又悶了一大口酒,才接著道:“這樣臥倒在地,看起來果然比剛才順眼多了。”
言罷,竟是搖了搖酒壺,轉身就準備走了,邊走邊道:“奇怪,怎會覺得有點眼熟……”
我跑著跟上去,緊緊拉住解百憂的衣袖,“不要走,你若是救了他,我可以付給你兩千兩黃金。”
解百憂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眼角微挑,聲音涼徹,“姑娘,你還是另尋名醫吧,在下並不缺錢。”
雪令嘆聲走了過來,抬眸看著解百憂,嚴肅又責備地說道:“哎,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冥界第一藥師,連你都沒辦法救,你還叫毛球去哪裡找名醫?”
“毛球?”解百憂指著我問:“這姑娘的名字竟然叫毛球?”
雪令溫厚地拍了拍我的腦袋,和藹可親地解釋道:“她的本形是一隻漂亮的九尾白狐狸,正像個雪白雪白的毛球。”
解百憂嘴角一抽,不作評論。
雪令不再散扯,伸著脖子湊過去,壓低聲音問道:“你就不能幫幫毛球,順手救一救毛球的師父?”
“不是我不想幫她。”解百憂答道:“她師父中的毒是一血封喉,也不知是怎麼得罪了人家,才惹上這種兇惡難纏的劇毒。這種毒沾到傷口以後,須臾便可滲入肺腑,每走一步都是切膚之痛,方才他又強忍著毒發的劇痛,經歷一番搏殺打鬥,幾乎耗盡了殘存的力氣,他能撐到現在沒斷氣,誠然算得上一條鐵錚錚的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