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姜國,夏氏一族素來享有盛名。
倒不是因為世家貴族的名頭大,也不是因為他們克己復禮品行高潔,只是因為……
他們很有錢。
夏沉之出生時,他爹剛過完五十歲的大壽。
此前的五十年,夏沉之的爹沒有得過一個孩子。
他爹早年篤信佛法經綸,一心想著得道成仙,覺得自己不應該被人間的浮世繁華所牽絆,更不應該屈從於貪嗔痴的七情六慾,不曾入仕為官,也不曾有過女人。
夏沉之的爹和其他名門貴公子格格不入,完全不是一類人。
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財力的普通人,總是特立獨行,很容易被旁人排擠。
然而一個既有背景又有財力的貴族公子,總是特立獨行,就很容易受人欽佩。
夏沉之的爹就這樣成了沉姜國的名士。
讓這個名士一朝改觀的,卻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戲摺子。
那戲本子名為槐安夢,主人公是一個汲汲於富貴的書生,某日在旅店裡巧遇了一個道士。道士見那書生如此執著於功名利祿,便讓書生在他的枕頭上睡覺。書生睡時入夢,在夢中位列朝堂高官,兼朱重紫,顯赫一時,坐擁美人,享盡榮華。可惜好景不長,不久書生被小人誣告,經歷幾番大起大落,飽嘗世態炎涼與人情冷暖,最終殘了餘生。
書生醒來後,堪破紅塵紫陌,始覺富貴如煙雲,人生亦不過空夢一場。
然而夏沉之的爹卻不是這麼想的,他聽了這段話本子以後,反而覺得正因為人生短暫,才更應該好好活下去。夢總有醒來的那一刻,人也總要化成一抔黃土,茫茫仙境卻是虛無縹緲觸不可及,他若是連現在都把握不住,往後又能剩下些什麼。
於是夏沉之的爹不再求仙問道,轉而求娶夫人過起了尋常日子,得了夏沉之以後,更是喜不自勝,感嘆生活無比美好。
夏沉之七歲的時候,跟著一幫小公子哥去都城的貴族私塾裡上學。
上課第一日,一屋子的小公子都在朗聲唸書,夫子瞧著甚是欣慰,心花怒放地掃視一圈,卻是雙眉一蹙,發現了一個熊孩子。
這個熊孩子,就是彼時年方七歲的夏沉之。
夏沉之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絲毫不受同學影響,濃密的睫毛輕顫,偶爾砸吧兩下嘴,也不知是在夢裡夢到了什麼好吃的。
夫子剛準備走過去把夏沉之叫起來,就想到他是夏家的孩子,是夏老爺心尖上的寶貝,夏氏一族這一輩唯一的嫡系公子。
最重要的是,聽說夏沉之自小被錦衣玉食嬌慣著長大,從來沒吃過一點苦。
夫子打從心眼裡認定,這樣養出來的孩子一定是無法無天的驕縱性子,稍微受一點批評就會接受不了,滿地打滾痛哭失聲。
於是夫子不打算管這個熊孩子,他只是看著熟睡的夏沉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然而夏沉之沒被讀書的同學影響,正在讀書的同學卻反過來被他影響。
夏沉之的同桌瞧見夏沉之睡得這麼香,不知不覺中也來了睏意,於是合上書本,一同趴在桌上睡過去了。
睡過去的孩子漸漸多了起來。
眼見這麼多孩子趴桌,夫子感到完全不能忍,他不動神色地走到了始作俑者夏沉之的身邊,面色冷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夏沉之茫然地從夢中轉醒,愣愣地抬頭看著夫子,又順著夫子的目光看到了熟睡的同桌。
夏沉之瞭然點頭。
他體貼地脫下自己的外衣,溫柔地蓋在了同桌身上,又站起來把一旁的窗戶關好,小心翼翼地插了窗栓,沒發出一點聲音。
做完這些,夏沉之還轉過身,對著後面尚在朗讀的同學做了一個“噓”的噤聲手勢,示意他們莫要打擾別人睡覺。
夫子差點被氣暈過去。
夏沉之乾的混賬事遠不止這些。
他在四書五經裡畫了各種型別的小插畫,把活蹦亂跳的蛐蛐藏在夫子的硯臺裡,還削了竹子做出一套竹牌,每天下課和眾多同學打牌談天,嬉戲玩耍。
夫子每日都在重新整理自己的忍耐下限。
直到有一天,夏老爺親自來私塾,把夏沉之領回了家。
那一日,夫子說到了女子在朝為官的問題。
沉姜國有一道國令,女子可以在朝為官。但是位階一般不高,且歷任時間從來不長。
夫子以此為論題,讓學生談談感想。
所有學生都墨守成規地這樣說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