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臉有一半背光。
由於燈光的關係,眼睛看上去深深下陷,但實際上可以說精神十足。
“噢,怕是死裡逃生吧?”博士不無欣喜地對我說,“出水我是知道的。本以為能早些趕到,也就沒怎麼在意。”
“在街上迷路來著,爺爺。”胖孫女說,“差不多整整晚一天才見到他。”
“好了好了,怎麼都無所謂了。”博士道,“事到如今,費時間也罷省時間也罷都是同一碼事了。”
“到底為什麼是同一回事?”我問。
“算啦,這話說起來囉嗦得很,以後再說吧,還是先坐下,把脖子上的螞蝗弄掉。要不然可就要留下痕跡囉!”
我坐在稍離博士一點的地方。他孫女坐在我旁邊,從衣袋掏出火柴,擦燃把附在我脖子上的螞蝗燒掉。螞蝗早已喝飽了血,鼓脹得足有葡萄酒瓶塞那麼大。被火一燎,“滋”地發出一聲帶水汽的聲響,落在地上還扭動了一會,女郎用運動鞋底一腳碾碎。面板被火燒了一下,緊繃繃地作痛。我使勁歪了歪脖子,覺得面板好像熟過頭的西紅柿的薄皮似的直欲開裂。這種生活不消一個星期,我的全身恐怕就要變成受傷的標本。就像掛在藥店牆上的腳癬病例圖那樣製成精美的彩色版分發給大家。肚皮傷口,頭部腫包,螞蝗吮吸的紅痣,甚至性功能不全都可能包括進去。也只能這樣才生動逼真。
“沒帶來什麼吃的東西?”博士對我說,“情況緊急,沒時間帶夠食物,從昨天就只吃巧克力來著。”
我開啟揹包,拿出幾個罐頭、麵包和水壺,連同罐頭刀一起遞給博士,博士首先不勝憐愛地喝了水筒裡的水,然後像察看葡萄酒年代似的一一仔細檢查了罐頭,把桃罐頭和鹹味牛肉罐頭開啟。
“你們也來一個如何?”博士問我們。
我們說不要,在這種地方哪裡上得來食慾。
博士把麵包撕成片狀,捲上醃味牛肉,大口大口吃得十分香甜。又吃了幾塊桃,把罐頭盒對在嘴上吱吱有聲地喝裡面的汁。這時間裡,我拿出小瓶威士忌喝了兩三口。由於威士忌的作用,身體各部位多少沒那麼痛了。這倒不是痛感減輕,而是因為酒精麻痺了神經,使我覺得痛感彷彿成了同我本身沒有直接關係的獨立生命體。
“啊,謝天謝地!”博士對我說,“這裡一般備有應急食品,能保證兩三天不餓,可這回因一時馬虎沒有補充,自己都感到窩囊。一旦過慣了舒服日子,就難免放鬆警惕,這是個很好的教訓,晴天糊傘備雨時——古人說得實在妙極。”
博士獨自嗬嗬嗬笑了半天。
“現在飯也算吃完了,”我說,“差不多進入正題吧。從頭按順序說好麼——你到底想幹什麼?已經幹了什麼?結果如何?我應該怎麼辦?一五一十地。”
“恐怕專業性很強,我想。”博士不無懷疑地說。
“專業性強的地方從略就是。明白基本輪廓和具體方案也可以了。”
“要是全部捅出,估計你會生我的氣,這可實在是……”
“不生氣。”我說。事到如今,生氣也於事無補。
“首先我恐怕必須向你道歉。”博士道,“雖說是為了研究,但畢竟欺騙了你利用了你,把你逼得走投無賂。對此我正在深刻反省。不光是口頭,我從內心覺得對你不起。不過話說回來,我所進行的研究,可以說是相當重要相當可貴的,幾乎無與倫比的。這點無論如何得請你理解。科學家這種人,在知識寶藏面前眼睛是看不到其他東西的。也惟其如此,科學才得以取得不間斷的進步。說得極端些,科學這東西正因為有其純粹性才獲得繁殖。
……呃,可讀過柏拉圖?”
“幾乎沒有。”我說,“不過還是請你抓住要點。關於科研目的的純粹性已經完全明白了。”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說科學純粹性這東西有時往往損傷很多人。這和所有純粹的自然現象都在某種情況下給人們造成損害是一樣的:火山噴發掩埋居民點,洪水把人們沖走,地震毀掉地面的一切。但如果說這類自然現象一律有害的話……”
“爺爺,”胖孫女從旁插嘴了,“能不能說得快點?要不然來不及的。”
“對對,說得對,”博士拉過孫女的手,啪啪拍了幾下,“可是,啊——從哪裡說好呢?我很不善於按縱向順序把握事態,不知該說什麼如何說。”
“你不是給我資料讓我進行模糊運算了麼?這裡有什麼名堂?”
“說明這點要追溯到三年前。”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