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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前行。”五六條螞蝗死不了人,再說強拉硬扯會把面板也扯掉的。不曉得?”

“不曉得。”我說。我就像航標燈底下的沉砣一樣又暗又笨。

走了二三十步,女郎把我拉住,用手裡的大號電筒照出聳立在我們眼前的巨大的“塔”。“塔”呈光禿禿的圓筒形,筆直朝頭頂黑暗伸去,恰好一座燈塔,從基座往上漸次變細。我不知道實際上有多高。因為它過於龐大,無法用電筒上下照遍而把握其整個構造,況且我們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女郎只往塔身刷地一晃,隨即不聲不響地跑到跟前,沿著塔側階梯向上爬去。我當然也趕忙尾隨而上。

從稍遠的地方用不很亮的光束照著看去,這“塔”很像一座人們花費漫長歲月和歎為觀止的技巧構築成的精緻而宏偉的紀念碑。然而近前用手一摸,原來不過是凹凸不平形狀怪異的巨石,是自然侵蝕作用的偶然產物。

夜鬼們在這巨石周身鑿出的螺絲山狀的螺旋階梯。作為階梯未免過於粗糙馬虎,不整齊不規則,寬窄勉強能放下一隻腳,且不時缺少一階。缺的部分可以藉助附近凸起的石稜放腳。但由於我們不得不用雙手抓住石塊來支撐身體以防止跌落,因此沒有亦法用電筒光一一確認下一個石階,抬起的腳有好幾次懸在半空,險些跌落。在黑暗中洞察一切的夜鬼倒也罷了,對我們則是傷透腦筋的不便之物。兩人緊貼石壁,活像蜥蜴一步一挪,不敢有半點疏忽。

登至36級——我已染上了數階梯的毛病——腳下黑暗中響聲驟起,彷彿有人將一枚巨大的烤牛肉狠狠摔在平壁一般,聲音扁乎而似帶潮氣,井且蘊含著不由分說的強烈意志。隨後便是一瞬間的沉默,如同正欲下落的鼓棰突然止住而有意留下的一拍間歇。這是分外令人厭惡的靜寂的間歇。我雙手死死抓住石稜,緊貼石壁,等待意外的發生。

隨即發生的是地地道道的水聲,是水從我們穿過的無數洞穴中一齊噴出的聲音。水量非比尋常。我想起上小學時從新聞記錄片中看到的水庫開閘慶典的場面。一個知事模樣頭戴安全帽的人一按電鈕,閘門開啟,粗大的水柱伴隨著水煙和轟隆聲鼓湧而出,直衝霄漢。那還是電影院上映新聞片和動畫片時代的事。我一邊看紀實鏡頭,一邊想象假如自己由於某種緣故而置身於如此翻江倒海般的水庫下面該落得何種下場,幼小的心靈於是不寒而慄。但在其後四分之一世紀裡,實際上自己從來也未設想過萬一身陷此境的情景。小孩子總是習慣性地以為有一種神聖的力量最終將自己從世間可能發生的幾乎所有種類的災難中解救出來。至少我在兒童時代是如此。

“水到底要上到什麼程度呢?”我問上面距我兩三步遠的女郎。

“相當程度。”她簡短地回答,“如果你想活命,只能再往上一點。水總不至於上到頂端。我知道的只這麼多。”

“到頂還有多少階?”

“相當不少。”她答道。答得巧妙,可以訴諸想像力。

我們以儘可能快的速度沿著螺旋“塔”攀登。據水聲判斷,兩人身體緊貼著的這個“塔”大概矗立於空曠平地的正中央,周圍則是黑壓壓的螞蝗洞穴。果真如此,我們便是在這恰好建在無數巨型噴水孔中間的裝飾性立柱上一步步爬向頂端。若女郎說得不錯,那麼這廣場般空蕩蕩的空間勢必水積如沼,惟有這“塔”作為孤島在水中露出上半端或頂端。

女郎身上斜挎的電筒在她腰間不規則地搖擺著,光束在黑暗中畫出零亂的圓形。我則以這光亮為目標攀援不止。途中已數不清爬了多少階,不過也就在150至200階之間。最初猛然撞擊腳下石壁而厲聲呼嘯著從空中摔下的水流,不久轉而發出落入水潭般的聲響,繼之變為咕嘟咕嘟沉悶的聲音,似被封上了蓋子。水位穩步上升。看不見腳下,不曉得水面到達的位置。但我覺得即使冷冰冰的水馬上衝刷腳腕也不足為奇。

所有一切都像是心情不快時做的一場噩夢,有什麼朝我追來,而雙腿卻不能驅動自如,追擊者迅速逼近身後,伸出滑溜溜的手要抓住我的腳腕,縱使作為夢也是令人絕望的夢,而若是活生生的現實,自然更為嚴重。我不再理會什麼階梯,只管雙手緊抓石稜,將身體懸空向上提去。

驀然心生一計:如果等水漲上來借水勢游上頂端如何?這樣既不費力,又無跌落之虞。

如此在腦袋裡估算半天,作為一條獨創之計,似乎並無不好。

但告知女郎時,她當即斷言行不通。

“水面下水流很強,又卷著漩渦,一旦被捲進去還哪裡談得上什麼游泳,浮都浮不起來。就算碰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