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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不信大道理。這裡的空氣不適合我,跟其他地方的空氣不一樣,對我對你都沒有益處。你不應該拋棄我。這以前我們兩個不是合作得很好嗎,幹嗎們要把我甩掉?”

歸根結蒂,事情為時已晚。影子已經被人從我身上剝離開來。

“過些日子安頓下來,我再來領你。”我說,“這終歸是權宜之計,不至於長此以往。兩人總還會朝夕相伴。”

影子低低略嘆一聲,用有氣無力的散焦目光向上看著我。午後三時的太陽照著我們兩人。我失去影子,影子失去了本體。

“那恐情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推測罷了。”影子說:“事情不會稱心如願的。我總有一種不良預感。還是找機會逃離這裡,兩人一起重返原來的世界!”

“老地方回不去了,不曉得如何回去。你也同樣不曉得吧?”

“眼下是這樣。但我要全力找出回去的途徑。我想時常跟你談談,什麼時候來見我?”

我點點頭,手放在影子背上,然後往看門人那裡走去。我同影子交談的時間裡,看門人一直拾廣場上的石子,把它們扔到與人無礙的場所。

我一到身旁,看門人便用襯衣襟擦去手上沾的白土,一隻大手放在我的背部。我分辨不出這是親密程度的表現,還是為了讓我認識其手力的強勁。

“你的影子我來小心保管就是。”看門人說,“一日三餐保證供應,每天還讓外出散步一次。所以你只管放心,根本用不著擔心。”

“可以時常相見麼?”

“這個嘛,”看門人說,“不可能任何時候都無拘無束。但也不是不可以見面,如果時機到來,情況允許,我有興致的話。”

“要是我想請你還回影子,結果會怎麼樣呢?”

“看來你還不大明白這兒的體制。”看門人依然把手放在我背部,“在這個地方,任何人都不得有影子,一旦進來就再也不得出去。也就是說,你剛才的問話毫無意義。”

這麼著,我失去了自己的影子。

走出圖書館,我提出送女孩回家。

“不必送我,”她說,“我不怕夜黑,再說又和你住的方向相反。”

“很想送送。”我說,“好像挺興奮的,回去也不能馬上入睡。”

我們兩人並肩向南走過舊橋。仍然帶有寒意的春風搖曳著河中沙洲的柳枝,直刺刺瀉下的月光為腳下的卵石路鎮上一層閃亮的銀輝。空氣溼潤潤地、沉甸甸地在地面往來徘徊。女孩把一度鬆開的頭髮重新紮成一束。往前盤了一圈後塞到風衣裡面。

“你的頭髮非常漂亮。”我說。

“謝謝。”

“過去也有人誇過你的頭髮?”

“沒有。你是第一個。”

“被人誇是怎樣一種心情?”

“不知道。”說著。她望著我的臉。雙手插在風衣袋,“我知道你在誇我的頭髮。但實際並不完全如此。我的頭髮在你心中構成了別的什麼——你莫不是在說那個吧?”

“不不,我是在說你的頭髮。”

女孩淡淡一笑,彷彿在空中尋覓什麼。“別見怪,我只是還不大習慣你的說話方式。”

“沒關係,很快就習慣的。”我說。

女孩的家在職工住宅區。這個區位於工廠區的一角,頗有些荒涼。其實廠區本身也一片淒涼光景。往日大運河綠水盈盈,貨輪和遊艇往來穿梭,如今已水門緊閉,水乾見底的河段隨處可見。白花花硬邦邦的泥塊,猶如巨大古生物佈滿皺紋的死屍一樣鼓漲出來。河岸用來裝卸貨物的寬大石階,現已派不上用場,唯見豐茂的雜草順著石階盤根錯節。舊瓶子和生鏽的機器零件從泥土中探頭探腦,平甲板的木船在一旁日益腐朽。

運河岸邊,寂無人息的廢工廠接連不斷。門扇緊閉,視窗玻璃蕩然無存,牆壁爬滿常春藤,安全樓梯的扶手鏽跡斑斑,雜草從生。

穿過沿河排列的工廠,便是職工住宅。清一色是五層舊樓。女孩告訴我,原本是有錢人住的格調典雅的公寓,後來隨著時代的變遷,已被分割成條條塊塊供貧苦的職工居住。但這些職工今天已不是職工。他們賴以就業的工廠差不多都已關門大吉。一身技術也已無用武之地。頂多按照鎮上的要求做一點零碎活計。女孩的父親也是職工中的一員。

過得運河最後一座帶有矮扶手的石橋,便見女孩家所在的地段。樓與樓之間以長廊連線,使人聯想起中世紀攻城用的雲梯。

時近午夜,幾乎所有的視窗都已沒了燈火。她拉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