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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女孩把第一個古老的夢放在桌面的時候,我一時未能認出這便是所謂古夢。我目不轉睛地注視良久,然後始起臉,望著站在身旁的女孩。她一言不發,只顧俯視桌面上的古夢。我覺得這物體不大符合“古夢”這個名稱。我從“古夢”這一字眼的韻味中聯想到的是古書,或者形狀遠為模糊不清的什麼物體。

“這就是古夢!”女孩開口道。口氣淡然漠然,飄然無依,與其是對我加以說明,莫如說是在自言自語地確認什麼。“準確說來,古夢在這裡邊。”

我不得其解,但仍點了下頭。

“拿起來看看。”她說。

我輕輕拿在手上,用目光仔細掃描。但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古夢的蛛絲馬跡,沒有什麼任何可供捕捉的線索,不過是一塊動物頭骨而已。動物不大,骨的表面大概由於日光的長期照射而變得十分乾燥,退去了固有的顏色。向前長長突起的下顎微微張開,彷彿正在傾訴什麼的時候突然凍僵。兩個小小的眼窩儘管已失去眼球,卻仍在盯視這往裡擴充套件的虛無的房間。

頭骨輕得異乎尋常,因此作為物體的存在感已喪失殆盡,從中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餘溫。所有的血肉、記憶、體溫盡皆蕩然無存。額頭中間有個手感粗糙的小坑。我把指頭貼在坑上摩挲著觀察了半天,推想可能是角被拔除的遺痕。

“是鎮上獨角獸的頭骨吧?”我試著問。

她點點頭,靜靜地說:“古夢就滲入這裡邊被封閉起來。”

“從這裡可以讀出古夢?”

“這就是讀夢人的工作嘛。”

“讀出來的夢怎麼處理好呢?”

“無所謂處理,只消讀出來就行了。”

“這可不大好明白。”我說,“從中讀取古夢這點我明白,但就此為止卻叫人莫名其妙。若是這樣,我覺得這工作毫無意義。大凡工作總該有個目的的才是——譬如把夢抄寫在上面,依序整理分類。”

女孩搖搖頭:“至於意義,我也解釋不好意義在哪裡。我想你只要不斷讀下去,恐怕就會自然而然地體會出來。但不管怎樣,意義那東西對工作本身沒有多大關係。”

我把頭蓋骨放回桌面,從遠處再次審視,使人想起虛無的深深的沉默將頭骨整個包籠起來。但是這沉默並非來自外部,而有可能如煙霧一般從頭骨內部噴湧而出。總之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沉默,簡直像要把頭骨緊緊連線在地球的核心。頭骨則默然無語徑自把沒有實體的視線投向虛空的一點。

越看我越強烈地感到這頭骨在向我訴說什麼,周圍甚至漾出令人傷感的氣氛。而自己卻無從將這傷感準確地表達出來。我已經失去貼切的語言。

“讀就是了。”說著。我再次把桌上的頭骨拿在手裡.用手心測了測重量。“反正我好像已別無選擇。”

女孩微微一笑,從我手裡接過頭骨,用雙層抹市小心擦去表面的灰塵,使其增加了亮度,又放回桌面。

“那好,向你說一下古夢的讀法。”她說,“當然,我只是做個樣子,實際上是讀不出來的,能讀出來的僅限於你。好好看著:首先頭骨要正面對著自己。兩手的指頭輕輕放在太陽穴位置。”

她把手指貼在頭骨兩側,強調似的看著我。

“其次,定定地注視頭骨前額。注視時不要用力,要輕輕地、柔和地。但不能移開視線,無論怎麼晃眼都不能移開。”

“晃眼?”

“嗯,是的。盯視之間,頭骨開始發光發熱,你可以用指尖靜靜觸控那光線。那一來你就可以讀取古夢了。”

我在頭腦裡把女孩說的順序重複一遍。我無法想象她所說的光是怎樣一種光,感觸如何,但大致順序已瞭然於心。在久久凝視她放在頭骨上的纖細手指的時間裡,一股強烈的感覺向我襲來——以前我恍惚在某處看過這頭骨!那如被漂洗過的骨骼的白色和額頭的小坑,使我產生奇妙的心靈震顫,一如第一次目睹女孩面龐之時。至於這是準確的記憶斷片,還是時間和空間的瞬間扭曲帶來的錯覺,我無從判斷。

“怎麼了?”女孩問道。

我搖搖頭:“沒怎麼,想點事情。你剛才說的順序我想可以記住。往下只剩下實際操作,是吧?”

“先吃飯吧。”她說,“工作起來可就擠不出時間了。”

她從裡面小廚房裡端來一隻鍋,放在滬上加溫。鍋裡是雜燴菜。有元蔥和馬鈴薯。不一會,鍋熱了,發出愜意的聲響。女孩把菜盛過盤子。連同夾有核桃仁的麵包一起端上桌來。

我們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