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瑟夫·康拉德和托馬斯·哈代自甘寂寞的作品集被花瓶裡的髒水淋得一塌糊塗。劍蘭插花也像獻給陣亡者的一樣落在淺駝色的開士米毛衣胸口,袖子被西德佩利康公司專門生產的藍墨水染上了高爾夫球大小的汙痕。

全部化為廢品。

一堆無處消化的廢品堆。微生物死了變石油,大樹倒了成煤層。而這裡的一切全都是沒有歸宿不折不扣的廢品。毀掉的錄影機又能去哪裡呢?

我又一次走進廚房,撥弄水槽裡的威士忌瓶子碎片。遺憾的是再也找不到一滴威士忌。

剩下的威士忌未能進入我的胃袋,而像俄耳浦斯一樣統統順著下水通流入地下的虛無,流入夜鬼橫行無忌的世界。

在水槽不斷撥弄之間,右手中指尖被玻璃片劃破了。我看著血從指肚溢位,繼而一滴滴落在威士忌商標,看了好久。受過一次大傷後,這小傷便不足為奇了。沒有人由於指尖出血而一命嗚呼。

我任憑血液流淌,直至把勞塞斯商標染紅。但血流個無休無止,我只好不再看,靠紙巾擦淨傷口,用藥用膠布纏好。

廚房地板上滾動著七八個空啤酒罐,猶一場炮戰後的彈殼。我於是拾起。罐的表面早已變得不涼不熱,但終究強過沒有。我一手拿一罐啤酒上床,一邊滋滋有聲地啜著,一邊接著看《紅與黑》。作為我,很想借助酒精排除三天來體內積蓄的緊張,順勢大睡一場。不管明天如何糾紛四起——基本可以斷言——我都要盡情睡一大覺,至少睡得地球如邁克爾·傑克遜一樣旋轉一週那樣長的時間。新的糾紛應伴之以新的絕望感即可。

時近9點,睡魔襲來。我這如月球背面一般荒蕪的斗室,睡意居然也肯光顧。我把讀了四分之三的《紅與黑》扔在地上,按下倖存的床頭燈開關,側身弓腰,沉入夢鄉。我是這荒蕪房間中的小小胎兒,在應該甦醒之前,任何人都無從打擾。我是處於糾紛包圍中的絕望的王子,我將一直沉沉昏睡,直到“大眾”高爾夫球大小的癩蛤蟆來同我接吻。

然而出乎意科,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半夜11點,身穿粉紅色西服套裙的胖女郎走來搖我的肩膀。看來我的睡眠成了價格低得驚人的拍賣品,眾人依序近前,像敲打半舊車輪胎似的踢動我的睡眠。他們不該有如此權利。我並非半舊車,儘管半新不舊。

“躲開!”我說。

“喂,求求你,起來,求你了!”女郎道。

“躲開躲開!”我重複道。

“不是睡覺時候!”女郎說著,用拳頭咚咚捶打我的側腹。一股開啟地獄之門般的劇痛穿過我的全身。

“快起呀,”她說,“這樣下去世界要完蛋的!”

16。世界盡頭……冬季的到來

睜眼醒來,我躲在床上。床發出熟悉的氣昧。床是我的床,房間是我的房間。可我覺得一切都與以前多少有些異樣,活像照我記憶複製出來的場景。天花板的汙跡也好,石灰牆的傷痕也好,無一例外。

窗外在下雨,冰一樣清晰入目的冬雨連連灑向地面。亦可聽到雨打房頂之聲。但距離感難以把握。房頂似乎近在耳畔,又好像遠在1公里之外。

窗前有大校的身影。老人拿一把椅子端坐窗前,一如往常挺胸直背,巋然不動地注視外面的雨。我不理解老人何以看雨看得如此執著。雨不外乎雨,不外乎拍打房頂淋溼大地注入江河之物。

我想抬起胳膊,用手心摸下臉頰,但抬不起來。一切重得要命。想出聲告知老人,聲音也發不出。肺葉中的空氣塊也無從排出。看來身體功能已全線崩潰,蕩然無存。我睜眼看窗看雨看老人。自己的身體何故狼狽到如此地步呢?我無法想起。一想腦袋便痛得像要裂開。

“冬天啦,”老人說著,用指尖敲敲窗玻璃,“冬天來了,這回你可以曉得冬天的厲害了。”

我微微點了下頭。

不錯,是冬天之壁在讓我吃苦受罪。我是穿過森林趕到圖書館的。我驀地記起女孩頭髮觸控臉頰的感觸。

“是圖書館女孩把你帶到這裡的,請看門人幫的忙。你燒得直說夢話。汗出得不得了,足有一水桶。前天的事。”

“前天……”

“是的,你整整睡了兩天兩夜。”老人說,“還以為永遠醒不來了呢。是到森林裡去了吧?”

“對不起。”我說。

老人端下爐子上加溫的鍋,把東西盛進盤子。隨後扶我坐起,靠在床頭靠背上。靠背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首先得吃!”老人說,“思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