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四下裡找吃食,質子府大歸大,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委實不多,可藏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我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發愁,忽然一個黑影嗖地一下從頭頂掠過去——莫非是賊?
身子一長就要跟上,忽然肩上捱了一下,回頭,月光下似笑非笑的那張面容,普天之下僅此一家:“是阿風。”
“這麼晚了阿風出去幹啥?”話才要出口,我的目光,然後是我全部的心神,都被他手上捧的幾隻芋頭吸引,十指暴漲,卻被“啪”的打下:“生火去!”
質子殿下明顯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傢伙。我任勞任怨地取了柴火,劃了打火石點燃,質子府園中花木燒得嗶嗶剝剝直響,赤紅的火舌一直舔到臉上來,濃香四溢,捋起袖子從火裡撈出來,十個爪子燙得通紅,心急火燎地往嘴裡丟,火氣一衝,頓時齜牙咧嘴。
忽然爪上一涼,質子不知道啥時候取了涼水來,撒在我手上,他皺著眉頭說:“小淘,你吃東西一直都這樣猴急嗎?”
是十分擔憂的聲調,我當時一怔,訥訥只道:“是啊……我很容易餓的。”
質子顯然想不到我這樣回答,竟然有十分憐憫的目光:“那……你多吃一點吧,餓肚子可不那麼好受。”
雖然在吃的方面我一向都不需要人鼓勵,但是天上地下,他還是第一個讓我多吃一點的人,心裡生出很奇怪的感覺,覺得這個怎麼看都不像好人的傢伙……其實心地挺好的。
我大口嚥了幾個芋頭,問:“怎麼……公子也捱過餓嗎?”
話出口就知道是白問了——如果不是捱過餓,又怎麼會知道捱餓的痛苦?如果不是經常餓得沒法子想,作為一國王孫,又何至於印�帕稱とコぐ簿��匣煲環怪�瑁�
就像我在東海時候,雖然也常常覺得餓,但是從來都不會剋扣著自己的食慾,因為那是我的家呀,在家裡,吃多少都沒有任何人指責……腹誹都不行。
可是我最終被老爹發配去了西海……我忽然想起,也許正因為是在西海,身為主人的小白說出我吃得太多的事實,才讓我憤怒吧。
寄人籬下,得有寄人籬下的自覺……我是一條不自覺的小龍。
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呼唔唔和咀嚼的聲音。吃了大半個時辰,腹中漸漸有了熱量,我含了半隻芋頭問:“公子,阿風他去幹啥了?”
“去查那箏女的來歷了。”質子抬頭看一眼,屋頂之上渺茫沒有人的影子。月亮照在他的眼睛裡,幽深得看不見底,我忍不住想,他長得真好看。
我忽然想起小白的眼睛,他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幽怨地看著我,說:我怕黑……我趕緊把他從腦海裡趕開了。
“小淘,你想家嗎?”他應該是已經吃飽,只握一枚小巧的芋頭在手心裡把玩,漫不經心地問。
我偏頭想一想,也輕聲問自己:你想家嗎?我答不上來,對於那樣浩淼的東海,我是習慣更多一些,還是依賴更多一些,那樣孤寂的一個地方,空空落落的宮殿,空空落落的海,我張牙舞爪的時候那些驚懼的眼神,老爹和老孃的算計,弟妹都說不上親近,唯一親近的小白——我又把他從腦袋裡趕走了。
我於是搖頭:“不想,反正回去也沒人理我,沒人喜歡我——公子想家嗎?”
他也搖頭,微仰了面孔,滿目清輝,我起先還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極小極小的一個人,有著清秀的面容,但是到後來,我什麼都看不清楚了。也許是他不想讓我看清楚。
我忽然覺得月光是那樣悲哀的一樣東西。如果這時候他手中有箏,也許會有一點不一樣吧?他可以彈一些曲子給我聽,起初可能是悲哀的,但是悲哀彈盡了,他也會快活起來吧。
我這樣想,於是脫口問道:“那箏……對你很重要麼?”
他微微一笑:“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不過這樣無聊的日子,總要找一件事來打發。”
他向西邊看了一眼,我想起嬴風曾經對我說,他們的故鄉在西邊。
我們靜坐了很久,芋頭吃完了,火也燒盡了,一地蒼白的灰,月亮也蒼白著面孔,淺藍的天空,極遠的地方有云一朵一朵被染白,天就要亮了啊。我轉過頭去,開口道:“公子——”
“小淘——”
“你先說吧。”我很大度地搶先說了這句話。他按住我的肩,低聲道:“既然你不想家,就留在我身邊吧,我雖然不能給你更多的東西,但是在我這裡,不會沒人理你,不會沒人喜歡你。”
我在那一刻忽然想起東海里地老天荒的靜,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