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降臨之後,巴黎並沒有和其他地方一樣漸漸陷入安眠,反倒開始享受起它聞名遐邇的晚間生活。無論是名流貴士或是普通市民,無論是良善之徒還是浪子娼婦,都紛紛遊蕩到了街道上,揮霍著他們那源源不絕、旺盛得彷彿是從惡魔那裡借來的精力。
隨著煤氣路燈的漸漸流行,街道上的燈光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明亮,星星點點的路燈和各處房屋的燈火,將一個個原本陰沉的街道照得微亮,在這種半明半暗的燈火之下,這座城市從白天的工業之都和文化之都搖身一變,開始露出了自己放蕩不羈的本來面目,宛如一個貞潔的少婦,突然在眾人的注視下,從容而又輕緩地撩起了了膝下的薄紗。
諾德利恩公爵的宅邸,此刻正成為這股奢靡之風的焦點之一。在入夜之後,不斷有裝飾華麗的馬車從各處的街道當中匯聚於此,一個個穿著精緻華貴的紳士和貴婦進入其中,預示著這裡將有一場高朋滿座的盛會。
而作為宅邸的主人,公爵此時也正志得意滿地站在客廳中央,歡迎著每一位貴客的到來。
為了今天的宴會,他精心準備許久,務必要用最殷勤的招待,讓每一個客人都滿意而歸。
對諾德利恩公爵來說,這次的宴會並不僅僅是一場上流社會普通的交際會而已,更是在正式宣告自己家族地位扶搖直上,達到了普通名門所無法企及的高度。
誠然,這樣的“高度”並不是靠他能力得到的,但那又怎麼樣呢?多年來,他已經在波旁王家的宮廷當中見證了太多的起落沉浮,他知道,只要能夠成為贏家,沒有人會在意你是怎麼贏的,他們會對你笑臉相迎,恭賀你的勝利;反之,哪怕再怎麼樣高潔正直,也只能被扔到無人問津的角落裡發黴,家族也會隨之衰微敗落。
每一位客人進門之後,他都會主動去招呼,而後也得到了客人們殷勤的回覆。
在過去,他也曾經多次宴請賓客,不過那時候只是普通的交際而已,客人們雖然同樣奉承討好,但對他並沒有多少敬畏感,對大家來說,公爵是一個可愛的老頭,既無能也無害;但眼下,一切卻已經大不相同,注視著他的目光,要麼充滿著不敢得罪他的畏懼,要麼就充斥著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的渴求——而無論哪一種東西,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權力。
沒錯,公爵此刻不再是過去那個宮廷當中僅有裝點門面作用的廷臣,而是真正接觸並且掌握了權力的人,而這種“權力”到底從何而來?
每個人都很清楚,包括公爵自己。
那就是此刻被公爵攬住手的小女兒艾格妮絲。
沒錯,在父親的執意懇求下,艾格妮絲答應了為父親捧場面,所以她只能打起精神,跟著父親一起迎接眾位賓客。
理所當然地,在每一位賓客眼中,艾格妮絲小姐比公爵本人更受矚目,無論男女,客人們紛紛向艾格妮絲小姐畢恭畢敬地行禮致敬,生怕惹得她不高興。
越是被人恭敬對待,艾格妮絲越是感到世道的荒謬絕倫——僅僅在去年,她還去過王宮並且被貝里公爵夫人當中呵斥過,那時候別說有人向自己問好了,就連肯搭理自己的人都沒有幾個,要麼對她視而不見,要麼甚至在暗地裡譏笑她。
短短几個月之後,還是當初那群人,卻對她笑臉相迎奉承討好,彷彿都失憶了一樣。
自己高潔時,被人排斥被人取笑;自己墮落後,被人尊敬被人仰視……人間還有多少荒唐事,就這樣理直氣壯地發生著?
不過,縱使心裡對此頗有微詞,但艾格妮絲畢竟也知道,今天的宴會對父親對家族意義重大,所以她也同樣裝作遺忘了過去的一切,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和客人們笑臉相迎。
正如嚴格的等級制度一樣,“選擇性失憶”也是社交界規則的一部分,不可不品嚐。
隨著客人們次第到來,客廳當中的人越聚越多,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滿面笑容地互相交談著,雖然並沒有多少誠意,卻足以烘托起愉快的氣氛了。
而就在氣氛漸漸變得熱烈的時候,一位新的客人的到來,讓艾格妮絲原本低沉的情緒終於稍稍振作了起來。
安德烈-達武,對這個性格直率又滿懷忠誠的年輕人,艾格妮絲印象一直很好。
不過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安德烈今晚並非是一個人過來的,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女士。
這位女士看上去年紀和他相仿,長得十分漂亮,不過兩個人看上去並不怎麼親密,並不像是戀人或者情人的關係。
正當她滿腹疑惑的時候,安德烈和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