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江湖行(上)
天色在一點一點的黯淡著。正是殘陽如血,落日融金的時候。澄江如練,波瀾不興。晚風輕送著鷗鳥的鳴叫,使得黃昏的採石江畔,倍顯淒涼。
“看來,今晚又要在這荒郊野外露宿了。”
曲折蜿蜒的驛道上,遠遠地走來了一位青年人。他望著漸入暝色的天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還好,前面不遠處,竟有一座亭子。想來,必是因為此地為江表名鎮採石的城郊,風景亦是絕佳的。故而,城中的風雅之士於此建亭,既不失為踏青吟詠的好去處,又可變成依依送別、引動詩情雅興的把酒臨風之所在。
青年人臉現喜色,長途跋涉的苦愁與困頓,竟爾頃刻化為烏有了。
只見他精神一振,快步走進了涼亭。
“捉月亭。……嘿嘿,好風雅的名字啊……但不知,如此地處荒郊野外的小亭子,在暗夜如漆的時刻,又會有誰來此臨江撫琴,捕風捉月呢?”
青年人看了匾額上的題字,苦笑著搖頭道。
“兄臺錯了。你人尚在亭外,又安知此中無此風雅之人呢?”
冷不丁的,從面向滔滔江水的那側軒牆邊上,傳來了一聲冷冷的迴音。
青年人吃了一驚,不意在這日落時分,竟還有人獨坐此亭之中,對著奔湧不息的江水,入定打坐似的,默不作聲呢。
他定了定神,果見八尺開外,石几旁邊,有一位風神俊朗的白衣文士,撫案獨坐,摺扇輕搖,氣定神閒的在觀賞晚霞夕照呢。
而在他面前的几案上,可不正放了一具古色古香的瑤琴麼?看樣子,主人正寧神屏息,感悟自然造化,準備手揮五絃,一遣胸臆呢!
於是,青年人微微一笑,雙手抱拳,致歉道:
“鄙陋之人,不知兄臺在此閒情偶寄,意興勃發……適才多有叨擾,還請見諒。”
言罷,便自去亭中另一石几旁坐了,獨自將息起來。
他把自己的行李取下,放在几案上。取過一隻小瓷盆,到江邊揀水流清澈之處,取回一盆清水來,分作兩份。一份用於簡單的洗漱一下,另一份則留作飲食之用。
又是一天的勞累奔波,腿腳早已痠麻,而肚中也已是咕咕作響,飢腸轆轆了。
他從隨身的褡褳中,取出今晨從借宿的農家上路時,那位好心的大嫂送給他的炊餅,就著自己新打來的清水,慢慢的咀嚼起來。
對面的文士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江水滔滔,泥石俱下,又如何可以生用呢?”
青年人臉色微窘。他自知身在困厄,雖不必深究細枝末節,但在白衣文士這等風雅人物面前,如此“寒酸”之作派,未免難登大雅之堂的。
“兄臺所言極是。只不過……在下落魄江湖,行旅之中,但求果腹,實在不能講究太多了。……嗯,天色向晚,但不知兄臺意在賞玩風月,稽留此亭呢?還是小做休憩之後,將有僕役來此迎接閣下呢?”
見天色越發的暗將下來,青年人不由得話鋒一轉,替對面的文士操心起來。
“僕役?”白衣文士忽然掩面輕笑起來。
“兄臺開玩笑了。我呢,與兄臺是差不多的。皆是行旅之人啊……只不過,我看兄臺,乃是彬彬文士,飽讀詩書之人吧?而我呢,不怕你見笑,我乃武林中人,咱們走的都是江湖,卻不是一個路數。”
白衣文士掩面笑罷,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復又正襟穩坐。“啪”的一聲,開啟摺扇,輕輕搖動起來。
青年人見他掩面輕笑的模樣,竟有些閨中女子的痕跡,不由得暗暗吃驚。而又聽他自稱武林人士,顯然,這與他秀雅超俗的形神氣質,那就更加風馬牛不相及。只是他也不便細問的,只好低下頭來,自顧自的繼續吃起炊餅來。
“敢問兄臺是何方人士,意欲去往何方呢?”
過了一會兒,白衣文士見他不再做聲,許是坐得久了,難免於寂寞。就又主動搭訕起來。
“唉!一言難盡啊。”青年人好像被他引動了內心深處的隱痛,把炊餅輕輕擲在了几案上,幽幽說道。
“小弟李翔,江西婺州人士。只因家遭變故,意欲前往京城,為家父申冤。”
“哦!……李兄,實在不好意思。剛才我見你行色匆匆,還以為你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呢……沒想到……”
李翔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