鑷子,另一隻手按在額上,用那柄小鑷子,小心地在拔著眉毛,好使本來眉梢略粗的眉目,看來更纖細,那麼,在眼波流轉之際,也就益增風情。
在這種地方,有一個這樣,一望而知,顯然不用幹粗活的女子,又長得這樣俏麗,她的身分是什麼,自然不問可知了。
就當她在專心一致,修整她的眉毛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拍門聲,她的這個窩棚,居然有一扇看來相當結實的門。
她轉身向門望了一眼,現出猶豫的神色,就勢用手中的鑷子,夾滅了一朵燭火,用一種懶慵慵的聲音說話:“走吧,今晚不行。”
門外略靜了一靜,響起了一個又急促又低沉的聲音:“開門,是我。”
她顯然對門外的聲音十分熟悉,人腦中的聽覺神經部分能分辨出各種不同的聲音來,而每一個人發出的聲音都是不同的。她才修整好的細眉,動人地彎了一下:“進來吧,門沒有鎖。”
門推開,一個人一閃而入,那是一個相當高大的身形,當他進來的時候,燭火陡然向上揚了一下,他進來的動作十分快,帶動了空氣的流動,空氣的流動形成風,風能使火焰閃動,火焰本身也是一種空氣的異常現象。
那人一進來之後,就順手拿起一根槓子,頂住了門,才轉過身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老實木訥的一個漢子,約摸二十三、四歲,這時,在他那張普通之極的臉上,有著一股掩不住的、異樣的興奮。
她再揚了揚眉──她一定知道自己這個動作,相當動人──身子向後略斜,她穿著一件薄薄的棉襖,緊裹在她的身上,使她看來誘人。
他不由自主喘著氣,迅速地接近她,她有點習慣地解開了領口的第二顆釦子(第一顆本來就沒有扣上),他卻作了一個手勢,拉開了自己的棉襖,指著腰間所繫的一條看來漲鼓鼓的腰帶。
她立時現出了十分疑惑的神情來,伸手在腰帶上捏了一下,神情更是驚疑。
他把聲音壓得極低:“一共三十斤,是我三年來,千方百計藏下來的。”
她陡然站了起來,捏熄了另一朵燭火,窩棚之中,立時黑了下來,在黑暗中,她和他對立著,可以看到他們兩人胸脯都在起伏著,那自然是由於他們的心情緊張,導致他們呼吸急促的緣故。
她的聲音有點發抖:“你想死!”
他立時道:“我不想死,我想帶著這些金子,帶著你,一起逃走。”
在黑暗之中,這“逃走”兩個字,自他的口中吐出來,真有石破天驚的力量,彷彿是宇宙中最大的隱秘,被這兩個字戳破了一樣。那是絕對禁止,絕不能犯,連想也不能想一下的天條,而居然認他的口中,講了出來,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吃驚的事?
她沒有出聲,他氣咻咻地說著,不覺得自己即將犯禁,會被陷入天羅地網之中:“這時機,我等了好久了。‘金子來’爭到了新的江段,龍頭召集所有人,宣佈這件事,會有一天讓大夥歇著……”
他講到這裡,突然住了口,接著又顫聲問:“你怎麼啦?你不在聽我說,你在想什麼?”
問別人“你在想什麼”,這大抵可算是天地之間,宇宙之中,最最愚蠢的一個問題了。
這是一個永遠得不到正確答案的問題,因為人無法真正判斷另一個人在想些什麼。問這個問題所能得到的答案,也就永遠無法判斷它是真實的或是虛假的。
她並沒有回答,可是呼吸卻更加急促,他伸出雙手,緊抓住她的手臂,她並沒有掙扎,只是微微抬起頭來望著他。
在黑暗之中,可以看出她俏麗的臉上,神情鎮定,她的年紀並不大,大約是二十出頭,可能比他年紀小些,但是成熟程度,顯然還在他之上,這時,他的神情慌亂而焦躁,他用力搖晃著她,她像是勁風中的柳枝一樣,隨著他的搖晃而柔軟地前後擺動。
他的氣息更急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金字來’得勝歸來,你在想……你想被他選中,變作他的女人,你在想這個。”
“金子來”在大廝殺中,生還歸來,為本幫本會帶來了勝利,那可以使他的地位,提高到空前的地步,得到幫會上下的無限崇敬,如果是爭奪江段的大廝殺的勝利者,他可以得到第一天在新江段找到的全部金塊,那可能超過一百斤,自然也可能更多,可能不足。
這些金子,是他應得的,因為他在出發之前,明知生還的機會,只是六十分之一,五十九個人的死亡,換來了他的勝利,這又豈是僥倖得來的?
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