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起來吧。”見王思禮體似篩糠,哥舒翰嘆了口氣,將他扶了起來。
“那王正見或以為某不知此策是大帥所定,豈不知某為了營救大帥,早將聖人的旨意、大帥的策略、石堡周遭的地形都摸了個透。大帥的策略,不可謂不佳,但卻存在致命的缺陷。”哥舒翰的語氣略微放緩。
“缺陷?”王思禮有點愕然。
“耗時太長,聖人等不起啊!”哥舒翰幽幽說道:“吐蕃有雄兵四十多萬,不可輕辱。集隴右兵馬東西繞道迂迴,反覆與之拉鋸,何日能克伏俟城?何時能取九曲地?十年?二十年?聖人已統御四海三十多載,又能等待幾年?”
哥舒翰的誅心之言,令王思禮額頭冷汗連連,不敢接話。
“若非如此,以大帥聖寵之盛、根基之深,又豈會頃刻間淪為階下之囚?”想起往事,哥舒翰似乎甚是感慨。
“三郎,你一定要記住,慈不掌兵!聖人既然一心要取石堡,為邊將者,就當如忠犬奮勇上前廝殺,又怎能吝惜士卒呢?況且我大唐軍民眾多、物力豐盈,就算隴右軍為攻打石堡折損數千人馬、消耗百萬錢糧,也是頃刻間就可以得到補充的,豈能因此而抗旨不遵?朝堂之上,看似千頭萬緒,卻終究以聖心為大、聖意為重。不懂此道,不光身家難保,更會禍及子孫。”
“節帥,某受教了!”王思禮鄭重施禮道,頭上的汗珠若窗外的雨點滾落在地。
十餘日前,隴右山風浩浩之時,長安細雨如織。三月初三,隴右春雨綿綿,長安城內,卻繁花似錦、春意盎然。
城南曲江池,煙波浩淼的水面被春風吹起層層微瀾。微瀾湧動,彩舟蕩蕩,將上巳節的盛景點綴得更加迷人。
劍眉星目的建寧王李倓,和長兄廣平王李俶一起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彩舟之中,大氣也不敢出。
普天之下,能夠讓太子李亨的長子和三子屏聲靜氣的場合並不多,但此裝飾華貴的雙層彩舟卻偏偏就是其中之一。
彩舟上層,統御天下的聖人正憑欄遠眺,浩蕩的水面、爛漫的杏花、巍峨的浮屠、整飭的坊市,無不令人心曠神怡。
斜依在聖人身側的,則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娘子。但見她嬌勝杏花、弱如垂柳,雖有萬千媚態,卻清新自然如春花初綻,讓人見之忘俗。
聖人和娘子身後,是寸步不離的高力士、強打精神的李亨和得意洋洋的楊氏諸人。
權傾天下、貴為右相的李林甫,此時也只能在曲江池畔的紫雲樓中恭候聖駕,而無緣陪同聖人泛舟池中。
沒有辦法,誰讓聖人在宴請大唐宗室子弟、文武官員前,忽然遊興大發,要攜“家人”遊池賞春呢!
誰是“家人”?聖人子孫中,唯有太子和兩位最受寵愛聖孫得邀,而楊氏兄妹,卻人人上舟,就連關係疏遠的楊釗都獲得了陪同遊池的資格。
“娘子,泛舟池中,不知可有入眼之景?”掌控四海的君王,如同多情的少年兒郎般溫柔問道。
貴妃嬌然一笑,遙指曲江池西南角的數百畝杏
(本章未完,請翻頁)園道:“三郎,那杏花嬌嫩、似白還紅、團團簇簇、燦若朝霞,實在可愛!”
不待聖人交待,高力士連忙喚來小黃門一人,在他耳邊細細交待。
高力士交待完畢,小黃門就連忙下樓。片刻之後,就見一大簇含春帶露、粉嫩可人的杏花被送了上來。
聖人仔細端詳了半天,才從杏花中折了一小枝,將其插到貴妃的寶冠之上。
“此花尤能助嬌態也!”聖人對自己的作品相當得意。
貴妃一陣嬌羞,肅拜道:“謝三郎!”
“陛下,可否將小妹用過的殘枝,賜一兩枝給貧妾啊!”虢國夫人楊玉瑤大喇喇上前行禮問道。
“姨姐有求,朕豈敢不從?”聖人笑道:“杏園之南有處別院,北可望曲江、杏園,南可眺終南仙山。朕為太子之時,偶爾會到別院中賞春。登基以來,國事繁忙,朕也久不曾踏足其間。今日,便將之賜給姨姐吧。如此,姨姐需折杏花時,也就方便多了。”
“謝陛下了!”虢國夫人跪地謝恩,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得色。
楊氏諸人見虢國夫人巧妙地從聖人手中討得一座別院,紛紛交頭接耳。雖然不免有些羨慕楊玉瑤的好心機和好運氣,但個個面有得色,為聖人對楊家的寵愛而心滿意足。
見楊氏諸人眉眼中遮擋不住的驕狂,建寧王李倓忍不住低低對兄長說道:“王兄,雀鳥當道,實在令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