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解釋道,“墾荒屯田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代北的糧食危機,代北人在飢腸轆轆食不果腹生死懸於一線之際,突然發現自己不再面臨飢餓的威脅,不再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這時候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家園,保護自己的親人。這時候代北的內患已經被最大程度地壓制,而匈奴人的入侵進一步緩解了代北諸種與秦人、趙人之間的矛盾,代北人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必定齊心協力。”
“武烈侯擊敗了匈奴人,守住了代北,保全了代北人的生命,他在北方的威望已經如日中天。他只要振臂一呼,應者雲集。現在可以這樣說,只要武烈侯發出徵召之令,代北人都願意為他衝鋒陷陣,一夜之間武烈侯就能召集幾十萬大軍。”
“至於外患,早在武烈侯攻佔無窮之門,收復蒼頭河和金河山一線後,匈奴人就失去了入侵代北腹地的機會。”
張良曾為合縱奔走諸國,結識了很多北方豪傑,對代北和燕國的北疆防禦有一定的瞭解。當張良把北疆的地形和防禦體系詳細述說後,就連項燕都不再懷疑,以秦軍目前在北疆實力,守住代北綽綽有餘,換句話說,此次武烈侯肯定會帶著北疆大軍南下中原作戰。
“以你的估計,假如武烈侯南下,攻擊目標在哪?”項梁越聽越是心驚,忍不住問道,“是齊國還是我們楚國?”
“武烈侯巡視江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張良嘆道,“不出意外的話,秦軍的攻擊目標是楚國。”
“為什麼不是齊國?”項梁急切問道。
“齊國東南方向是大海,北有大河和濟水,西南有長城和高山,其防禦固若金湯,更有五都甲士鎮戍四方,易守難攻。”張良語氣漠然,神態更有幾分悲涼,“淮北防線以三川為主,重鎮為輔,以點守面,一旦遭遇幾十萬秦軍的猛烈攻擊,防線頃刻崩潰,壽春更是危在旦夕。雖有淮河為阻,但秦軍在東南戰場的攻擊直殺江淮後方,壽春實際上處在秦軍的包圍之中,稍有不慎,便有傾覆之禍。”
帳內陷入寂靜,眾人各自沉思,氣氛壓抑。
“不要指望齊國了。”張良低聲輕嘆,然後衝著項燕微微躬身,言辭懇切地說道,“齊國休養生息四十年,臨淄不但充斥著奢靡之氣,更瀰漫著一股腐朽之味。從齊王到君臣,屢屢在關鍵時刻躊躇不前,錯失了一次又一次機會,歸根結底,並不是因為齊王老邁,也不是因為齊國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而是因為四十年的休養生息讓齊人失去了血性,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人人逐利,雖有鴻鵠之志,卻志大才疏,敗亡不過是遲早的事。”
項燕意有所動,轉目望向范增。
“雖不能料敵於先機,但未雨綢繆總不是壞事。”范增言簡意賅,顯然是贊同張良的看法。
何謂未雨綢繆?在武烈侯和北疆大軍沒有南下之前,變被動為主動,集結兩淮主力展開猛烈反擊,重創秦軍,從而迫使秦軍放棄第二次攻擊。
在中原戰場的南線,王翦率主力南下,實力強橫,而蒙武是偏師牽制,實力有限,無疑,楚軍如果要主動攻擊,蒙武就是最好的目標。擊敗蒙武,齊楚兩軍就在中原戰場的東線對秦軍形成了夾擊,秦軍必退,則此仗可勝。
這是一目瞭然的事情,關鍵就在於楚軍是否有拼死一戰的決心,在於楚軍統率項燕是否認同張良和范增對戰局的分析和預測,而從項燕要求兩人務必探查到武烈侯巡視江南內幕的舉動來看,項燕實際上並不認同兩人對戰局的推斷。
張良看到項燕似有動搖,更是鼓動如簧之舌,竭力說服。
韓魏兩國若想重建,其前提就是贏得中原決戰。齊國本有雄心壯志,但趙國崩亡,齊失屏障,再加上天降大災,而去年的決戰又慘遭重創,暴露出齊軍在實力上與秦軍的差距,齊國君臣因此受挫,銳氣大失,雄心大減,戰略上更是由主動出擊變為被動防禦,指望齊國顯然不現實。如此一來就只能寄希望於楚國了。
楚國疆域遼闊,有江淮兩道天然防線,易守難攻,所以壽春在戰略上堅持三分天下,即便這一戰略不能實現,楚國也有相當的自信依託江淮天險與秦國對峙,平分天下。從這一戰略出發,楚國在中原決戰中的首要目標是守住兩淮,儲存楚國的實力。
項燕就是這一戰略的擬製者,所以當范增送走張良,再回頭徵詢項燕如何決策的時候,項燕輕蔑冷笑,“你以為武烈侯會打楚國?”
范增暗自嘆息,目露失望之色。
武烈侯率軍南下作戰,第一個目標當然是齊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齊國此次龜縮於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