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著她不是個有福之人。
福氣是個神秘的東西,很難說誰有誰沒有的。對陳思思,我不能說不了解,總的來說,她像她父親,是個生活在內心世界的人,不愛說話,沉默寡言的,臉上經常掛著謙遜得幾近羞澀的笑容。說真的,那時候她默默無語又靦腆的樣子非常打動我,以至她父親都看出我對他女兒的喜歡。作為師傅,老陳對我的好是超乎尋常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他的兒子,他軍齡比我年齡還要長,他待我就像對自己兒女一樣的親。有一天,師傅問我談女朋友沒有,我說沒有,他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吧。他介紹的就是陳思思。我們談戀愛從時間上說有半年,但就內容而言只是看了兩場電影,逛了一次公園而已。就是逛公園那次,她表示希望我們的關係還是回到過去那樣。我們確實也這樣做了。我是說我們沒有因為愛不成而就怎麼的,沒有,我們還是跟過去一樣,圍繞著她父親運轉著,直到我離開那裡。
我是1993年夏天離開總部,然後來到這裡的。這裡是破譯局的一個分局,因為它重要——越來越重要,也有人說是破譯局的第二局。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一方面是工作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自己需要。所謂自己需要,是指當時我已經結婚,而這裡離我愛人所在的城市要比總部近一半路程。所以,在很多人都不太情願來這裡的情況下,我是少有主動要求來的人之一,理由就是離家近。我記得,在我離開山谷的前天夜裡,師傅送了我一本作紀念的筆記本,扉頁有他的贈言,是這樣寫的:
你我都生活在秘密中,有些秘密需要我們極力去解破,有些秘密又需要我們極力去保守。我們的事業需要運氣。衷心希望你事業有成!
從那以後,師傅一直以筆記本的形式和我在一起。我相信師傅之所以送我筆記本並留下這些話,目的之一就是在提醒我要保守“那件事”的秘密。換句話說,這是師傅對我遠走他方後而苦心作出的一種特殊告誡,和直白的遺言相比,這當然要婉轉一些。不過直白也好,婉轉也好,我都感到“那件事”對師傅的壓力。那件事給師傅帶來了巨大榮譽,也給他留下了沉重的顧慮,他總怕我有意無意地將它大白於天下。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再以各種機會和形式告誡我,我是可以理解的。但就留遺書這事,我認為師傅是失策的。首先他對我的告誡已足夠多,無需再作強調;其次這種強調方式——遺書——實在是極不恰當的,有“此地無銀”之嫌。說真的,本來完全是我們倆的事,無人知道,也無人問津的,這下好了,以後會湧出多少個陳思兵?遺書其實是把原來包在秘密之外的那層保護殼剝開了,這對我保守秘密顯然不利。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看過遺書,但我知道凡是看過的人,有多少人看過,就會有成倍的人像陳思兵一樣來挖我深藏的秘密,來考驗我對師傅的忠心。眼下,我最擔心的是陳思思,我相信她一定會做陳思兵第二,對我提出無理的要求。我在等她的電話或信,就像等一個難逃的劫一樣。
4月2日
宿舍。夜。晴。
陳思思的信沒像我想的一樣很快來,但還是來了,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摸著就知道不是封通常的信,裡面也許堆滿了用來深挖我秘密的鐵鎬、鐵鏟什麼的。我捏著它,久久地捏著它,甚至有些不敢拆封。當然,信是不可能不看的,只是我需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為了給自己增添經受考驗的信心和防衛的力度,我居然把師傅的照片和遺書一齊放在案頭,讓我在看信的同時隨時可以看到師傅臨死的囑咐。
我就是這樣開始閱讀我曾經的戀人陳思思的信的。等讀完信,我才發現自己種種的擔心是多餘的,整封信,從頭到尾,有關遺書上的事提都沒提,好像是知道我怕她提,所以有意不提的。這使我懷疑師傅給我留遺書的事她可能並不知道,給阿兵打電話問,果然是這樣。阿兵說,給我留遺書的事他父親要求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他姐姐思思。這也成了我徹底拒絕阿兵——他希望我告訴他“那件事”呢——的最好理由,我對他說,師傅這樣做,就是因為考慮到我和你姐姐過去有的關係,擔心我經不起她盤問,所以才特意對她隱瞞這事。阿兵聽我這麼一說,似乎才有所領悟,感嘆著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然後掛了電話。我相信,阿兵以後再不會來找我問這事了。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我沒想到的是,思思會把信寫得那麼長,16開的信紙,總共寫了18頁,每一頁的字都滿當當的,長得簡直不像一封信。從變化的字型和斷斷續續的格式看,這信起碼是分幾天時間才寫完的,最後署的時間是3月25日——這也是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