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者多’是創造財富的人多;‘食之者寡’是寄生在前者身上的人少;‘為之者疾’是創造財富速度的快;‘用之者舒’是消耗財富的速度慢。所以誰都知道,這句話闡述了富國裕民的真理,在於開源節流,多掙少花,然後便很自然的鋪陳出去,寫一篇四平八穩的文章。
這樣在平時自然穩妥,相信大多數考生也是這樣作的。但沈默以自己對政局的清晰認識,知道大明的財政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就連那些身為‘食人者’的官員,都被欠俸數載,過年都不見葷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沈默由此判斷嘉靖帝出這道題,一定是希望看到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不是得到一些大而空的泛泛之談。
放在幾個月前,沈默肯定毫不猶豫的選擇隨大流,用自己紮實的文字取勝,但經過這麼多的風風雨雨,見過那位神神叨叨的嘉靖皇帝后,他的思想發生了轉變——大丈夫生於斯,當頂天立地,敢言敢幹!總想四面討好反而討不到好,蠅營狗苟委屈道自己不說,還忒得讓人看清,倒不如暢所欲言,放手去幹,就算功敗垂成也不後悔!
酣暢淋漓的答完了第一場,與鄉試不同,會試並不允許考生出場,而是在收卷完畢後,下發第二場的考卷,立刻進行次場考試。
至於那收上來的墨卷,也如鄉試一般,由收卷官簽名用印,然後由外簾的彌封官把姓名封了,送往謄錄所由謄錄人員用硃筆謄成硃卷,再經專人對讀,確定無誤後,才將彌封硃卷彌封,把兩卷送到收掌所,核對朱墨卷的紅號無誤,又將兩卷分開,墨卷在外簾官處存好,硃卷送到內簾飛虹橋上。
在那由嚴閣老提寫的‘至公堂’中,此次會試的副總裁,大學士李本,十八房同考官,十八位內監官的目光,都定定望著門口……本次會試的總裁官徐階,和總監官陸炳,押送著第一場的硃卷從飛虹橋進來。
一見兩位大人來了,屋裡眾人連忙離座參見,徐階和陸炳也拱手還禮,然後便帶著他們來到堂上,在‘大成至聖先師’孔子的牌位前,恭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禮。徐階還代表所有閱卷官進香盟誓道:‘為國家社稷秉公取士,不循私情,不受請託,不納賄賂——有負此心,神明共殛!’
待進行完這套公事後,徐階起身轉過頭來道:“諸位,千叮嚀萬囑咐,其實就是一句話,要‘秉公’。今年的考題你們也都做了,自然也該知道陛下有多看重這次考試……”一雙不大但炯炯有神的眼睛,威嚴的掃過眾人道:“閱卷的時候就算忘了什麼叫‘秉公’,也想想家裡的老婆孩子,開始掣籤吧。”
十八房同考官便依命抽籤,每人分配到一卷試卷,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總裁官出示自己擬作的程文——也就是本期考試的標準答案,等徐階把自己按照聖上的意思,擬就的文章發下去,然後又宣佈了取卷的要求,同考官們才扯開卷束,開始閱評,若是見到中意的卷子,就用青色墨筆加以圈點,並作評定,然後移交副主考。
正如鄉試一般,這叫薦卷,若成了薦卷,被取中的把握就有五六分。副主考看了若也中意,便會在薦捲上批一個‘取’字,然後送正主考,若得了這個‘取’字,把握就有八、九分了,等最後主考官也中意,便會再寫個‘中’字,恭喜這位選手,一輩子的前程便到手了!
正因為閱卷過程如此縝密複雜,所以要想在考試之後出千,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在這嚴家父子一手遮天,無孔不入的年代,程式上的公正很難落實在實際操作中。事實上,有一些人會中進士,在考前便已經註定了……
就在進考場前一天,嚴世蕃想方設法派人見到了禁閉中的本科會試副總裁,大學士李本。給他一份名單,讓他務必幫忙。李本一聽登時變了臉色,忿忿起身離開,一邊往屋裡走,便一邊嚴肅地說:‘於休哉,於休哉……’也就是‘罷了、罷了’的意思,聽起來十分的正義。
那傳話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十分氣憤的回去告狀,但領悟能力超凡的嚴世蕃,則聽出了李本的弦外之音,冷笑著對心腹說:“李本不好好說話,偏要用拗口的文言,顯然是在告訴我們暗號!”便命人將‘於休哉’三個字傳下去,讓那些送了重禮的關係戶牢記,考試時想辦法用上。
當然為了降低風險,不可能把十八房同考官都收買,而且這種‘同關節’的文章往往詞不達意,臭不可聞,不大能被同考官們薦卷,所以這種作弊主要集中在‘搜落卷’的環節。李本會利用這種權力,名正言順來找通關節的試卷,還美其名曰‘真求遺珠’,不留任何把柄。
而我們知道,搜落卷所得的‘遺才’都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