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神通廣大者,透過關係搞到手,也因為大家寫出來的都是臺閣體,只能猜測無法確定,到底是誰打的小報告。
考功司的職責,就是將收到的考評和訪單彙集起來,並給出初步意見,然後呈送尚書大人裁決……雖然考察內容皆有察例可循,但由於察例的內涵,本身就很難確定,而看似明晰的條目也往往包含著微妙的含義,為使用中的隨意性留下了空隙。所以是筆下留情,還是筆下殺人,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比如‘老、疾’,既可以當作‘惡跡顯著,似當罷斥’和‘才力暗庸,操守有議’的官員的保護傘,又可以當作黜退那些品行政事俱優,但不受上司歡迎的官員的藉口,許多循吏於壯年被坐以老而致仕,就是中了這招。
‘才力不及’也不一定與官員的才幹有關。比如這次,兵部武選司郎中李紹恤,平時秉公辦事、鐵面無私,但因為上面有人不喜,結果被誣告‘平日招致同鄉,出入公衙,私相宴敘,既有以啟鑽刺之徑,亦有以開嫌隙之門’,全是莫須有的罪名,陸光祖雖然知道他是無辜的,但只能略加援護,以‘不及’外調。而倉場侍郎周永泉,是出了名的‘性特暴戾,行更貪淫,庫官為腹心,剋扣靡厭,出入拔鬍鬚,殘虐有聲’,但因為他送足了厚禮,上面也授意只坐以不及,外調任巡撫去了。
李、週二人雖然處分相同‘其跡涉瑕疵,尚未太著也,姑注擬於才力不及改教項下’,但情節輕重差別如此之大竟坐同一察例,也足可見其內涵的模糊了。其他察例亦然,所以考功司郎中在京察中的權力,要比本部侍郎甚至左都御史還要大。
但遇上一個強勢的尚書,他也只能依命行事了,就像方才的李、週二人,起先的結果報上去,又被打回來,在尚書大人的暗示,陸光祖才不得不曲意為之。不過他在部多年,看慣了多少好官蒙冤而去,多少貪官扶搖直上,早就不會因為所謂的‘正義感’,而做出什麼抗上的事兒了。
但有些人他不得不去爭去抗,因為自己前年放棄升遷的機會,從文選司轉任考功司,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由於陸炳的關係,他與沈默早就結為盟友,兩人又性情相投,相處的十分融洽,所以他早成了沈黨的骨幹。前年正是沈默請他過府一敘,陳說此次大計的利害,告訴他沈黨很可能面臨一次極大地危險,為了到時候能夠有人庇護,請他務必暫時做些犧牲,既不能升遷,還得離開油水最大的文選司,來到這專門得罪人的考功司。
說實在的,當時陸光祖認為沈默是杞人憂天了,覺著有徐閣老罩著,沈黨不會有大麻煩。但沈默雖然待人客氣,可他一旦決定的事情,你就必須照做,除非和他決裂。而陸光祖的政治前途,早就和沈默綁在了一起,所以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接受了安排。
然後也不知沈默如何操作,很快他便離開了文選司,真的成為了考功司郎中。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愈發能看明形勢……隨著沈默升為內閣大學士,沈黨已經明顯有脫離徐黨自立之勢,這樣徐階非但不會再像往常那樣提供庇護,反而會暗中打壓。而沈默又幾次開罪楊博,兩人積怨頗深,尚書大人肯定要藉此機會來給予報復。結果自己這枚,沈默早早佈下的閒棋,一下就變得無比重要起來——要是換一個人來當這郎中,哪怕上面不打招呼,肯定也會逢迎上意,拼命的黜落沈黨份子。而現在有了自己在這裡盡力維護,情況就要好多了。
陸光祖覺著很不可思議,沈大人是如何在一年多前,就會預見到今日的形勢的?畢竟當時楊博還在邊關吃沙,吏部尚書還是高拱呢。其實這不是沈默的功勞,而是他的謀士們在先帝命不久矣的前提下,對朝局進行了反覆推演,而得出的結論。但陸光祖只以為是沈默未卜先知,對他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寫下最後一條評語後,上午的工作終於完成,陸光祖輕舒口氣,起身活動下酸脹的肩背,讓人把這些檔案抬著,送到了楊博的值房中。
楊博還是很器重陸光祖的,因為他為人誠懇低調,做事認真細緻,對上級尊敬卻不盲從,總能以恰當的方式提出自己的見解,這樣的下屬既讓人舒心,又讓放心,加之為了避嫌,他便沒有替換掉這個年輕人,命其協理京察事宜。
這陣子楊博也是恨不能,把一天掰做三天來使,倒不是他攬權,而是京察大計,參與的人越少越好,人一多,人情就多,事情愈加難辦,他早對陸光祖說了:‘這次京察,就咱們爺倆為主,別人都是跑龍套的,咱們累點苦點不要緊,最後能少落埋怨就值了。’所以這次京察,除了一些事務性的工作外,一律不準其他人參與,只由他們倆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