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他能幹出什麼事兒來?
在那一刻,張居正腦海中閃過了‘慶父、王莽、曹操、楊堅、趙匡胤……’等一系列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英雄好漢,不禁出了一頭大汗。然而直覺又告訴他,沈默不會是那樣的人,況且大明國事雖頹,卻還沒到風雲際會、改朝換代的時候。只要沈默沒徹底瘋掉,就該知道哪怕平時再多人對他發誓效忠,但一旦他要造反篡位,那些人便會毫不猶豫的把他賣掉。
“他還不至於,有不臣之心吧?”於是他低聲道。
“那倒不至於。”徐階緩緩搖頭道:“但卻有變成王介甫的危險。”又輕嘆一聲道:“而且我感覺,他會比王文公更危險!北宋亡於王安石亂政,我不能讓大明亡在他的手裡。”說著目光變得凝重起來道:“我得為祖宗社稷負責啊……”
“學生也有改革的夙願,”聽了徐階的話,張居正心裡竟沒來由的騰起一絲酸澀道:“您就不擔心,我會亂國嗎?”
“呵呵,為師觀察你十幾年,若對你沒有信心,又焉能一直將你視為不二傳人呢?”徐階捻鬚笑著,目光怪異的看看他道:“你和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你看似激進,其實骨子裡,是跟為師一樣的人,我們的目標都是致君堯舜、救治時弊,不會跟祖宗成法過不去……”見張居正要說話,徐階微微抬手道:“不要不以為然。人最難的就是自知,孔子曰‘五十知天命’,人在半百之前,是無法真正看明白自己的……”
“若是老師”張居正不想面對徐階的評價,便轉而問道:“他整天把‘革舊布新’掛在嘴上……”
“高拱的才幹在你二人之上,但太不會做人。”徐階卻從另一個角度回答道:“讓他幹上幾年,就把人都得罪淨了,皇帝也保不住他……但他能給繼任者開啟局面。如果你能有辦法,接上他的班的話,將會成就不世的功業。”
“那可真不容易……”張居正苦笑道。
“宮裡的風、內閣的雲,朝廷風雲變幻,誰說的準?”徐階卻淡淡道:“再說你不是一個人在作戰,老夫雖然下野,但在你沒能當上首輔前,是不會罷休的。”
“師相,學生已經沒了那份痴念。”張居正的笑容更苦道:“拙言和我都屬雞,卻比我整整小一輪,我是靠不過他的……”
“這個你不用擔心。”徐階冷冷笑起來道:“老夫自有辦法斷了他的念想……”徐閣老氣量很是不大,平生還沒吃過那麼大的啞巴虧,自然不會跟沈默善罷甘休。
“老師果有辦法?”張居正心中暗喜道。
“這事兒不用你操心,”徐階卻淡淡道:“只管做好自己就是。”
結束了和徐階談話,張居正告辭出來,看到閣老從裡面出來,轎伕連忙壓下轎杆,掀起轎簾。
再次回望一眼那熟悉的門洞,張居正便堅定轉回頭,上轎坐定,沉聲道:“走吧。”
暖轎緩緩抬起,慢慢向前,距離相府越來越遠,張居正的心也越來越堅定……
把過去的回憶、曾經的依靠、一切的不成熟,全都留在身後的府邸中吧。
從今天起,我將是自己,而不是誰的學生。我要獨自面對一切!我要證明自己,離開了老師的庇護,一樣能笑對風雨、直面艱險,最終如蒼鷹般翱翔九天!
因為我是張居正……
張居正一回內閣,便聽說馮保來了,想必是皇帝對結果迫不及待,故而讓貼身太監過來問話。
不敢怠慢,他只除下厚重的大氅,便來到西間的會客廳,果然見馮保穿一件豆青坐蟒曳撒,悠閒的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打量著室內的陳設。這個會客廳,是張居正專用的,房子陳設典雅器具考究,就連擺放時花盆子的小座子,都是用黃花梨木雕琢而成。
“馮公公好雅興。”屏退左右以後,張居正在門口出聲了:“頗有些‘此心到處悠然’的意思。”
“呵呵……”馮保聞言站起來,笑著朝張居正稽首道:“苦中作樂罷了,閣老就別笑話我了。”
兩人寒暄著就坐看茶,張居正有心和他聯絡感情,便不急著入正題。他打量著馮保的衣料細薄柔和且很有墜性,一看就是上乘絲品。便稱讚道:“馮公公這件蟒衣的料子真是講究,穿起來很有大家風度……”
“瞎穿而已……”馮保嘴上謙虛,但臉上已經笑開了話道:“這是蘇州織造局新進貢的面料,過年時皇上恩賞了兩匹,閣老若是喜歡,回頭我讓徐爵給您送一匹去。”
“君子不奪人所愛。”張居正婉拒道:“何況我也沒穿新衣的心情,還是不要糟蹋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