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是張居正的老上級,兩人私交不錯,且互相欣賞對方的遠大抱負,和經天緯地的才幹,這種傳說中的‘惺惺惜惺惺’,讓張居正忍不住想為他辯解兩句道:“郭部堂也是按老師的意思在辦吧?”
他雖然沒說完,但徐階聽得懂潛臺詞,冷冷道:“郭樸從來不把老夫放在眼裡,有什麼事情都是越過老夫直接向皇帝請示,今天卻巴巴來問我的意思?難道是他轉了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都五六十的人了,當然不可能改脾氣,所以徐階斷定:“就盼著我保下自己的門人,他好捧著新鮮出爐的證據,去展示給百官看吧。”老徐階果然是半生浸淫於陰謀之中,高拱和郭樸如此巧妙的設計,還是讓他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張居正聽出老師對自己的不滿,趕緊補救道:“學生知道了,以後不跟高拱來往就是了。”
“不,”徐階卻道:“繼續和他往來,多長點心眼兒就是了。”
“學生明白了。”張居正恭聲應下。
一場高層暗鬥,展示在人們眼前的,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瞬,京城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但其影響之深遠,足以為今後四五年的朝局定調,至少目下便讓千里之外的南京城,掀起了一場官場地震。
馬坤、張鏊、蔡自廉,三位二品大員,全都被撤職回家,他們都是明白人,所以當沈默一臉歉疚的為他們擺酒送行時,他們一點也不怨他;能當上這麼大官的,都不是糊塗人,知道這個結果不是沈默可以決定的,相反他在事前事後、盡心竭力的奔走處置,使兵變的危害降到最低,他們也免於被逮捕下獄、留下難以磨滅的恥辱。
只是從錦袍玉帶的二品大員,一下子被打落凡塵,換成誰都會意興蕭索,言語間難免帶著些灰心喪氣,張勳醉眼朦朧的對沈默道:“沈大人,有時候我覺著你挺可憐的。”
“怎麼了?”沈默完全不著惱,他犯不著跟一個掉了魂兒的老人過不去。
“你還不到三十歲,”張勳呵呵笑道:“仕途最少還有四十年,你可怎麼撐得過去啊?就算你一直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可頭上還有個皇帝……四十年時間,少說也要換個兩三任吧,你得了這一任的寵,下一任就肯定不喜歡,甚至會把你看成是眼中釘,早晚也少不了我們這一天,甚至還會有殺身之禍……”他已經完全醉了,言語間沒有任何的遮掩。
邊上的馬坤和蔡自廉趕緊打圓場,但也不無憂慮的告訴沈默,這官職越小,就當得越長久,比如地方上的知府、京城裡的主事一級,幹到七十致仕的比比皆是;但官做得越往上,就越難長久,不說別的,就看嘉靖一朝的內閣首輔,四十年間換了十幾任,其中還有嚴嵩獨霸的一半時間。他們對沈默說,權勢越大,要你負責人的地方也就越多。這攤子一大,哪有不出亂子的?出了亂子你就要負責,亂子大了,就只能滾蛋回家,甚至蒙受牢獄之災,反正明朝這麼大,就是不缺能當官的人。
最後他們用自己的教訓,告訴沈默一句金玉良言道:“想要善終,就要見好就收。”南京和北京,相隔千里之地,幾位居於頂端的高官,同時發出這種感慨,絕對不是巧合……
沈默默默的點頭,心情也變得十分暗淡,目睹著幾位尚書轉眼倒臺,不可能不對他的心理,產生嚴重的震撼,從而對未來生出新的思索。
送走了幾位尚書大臣,新的任命也下來了,北京工部右侍郎黃光升,將升任南京戶部尚書,南京兵部尚書一職,則由兵部侍郎、遼東總督江東兼任。
“這兩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能吏,被派到南京來,恐怕不是貶謫,而是朝廷對留都的重視提高了,他們到來後,恐怕會大刀闊斧改革一番,你和你的手下千萬小心行事。”沈默囑咐徐鵬舉道:“不要成為人家立威的工具。”
徐鵬舉變得沉穩多了,他在南京的官場風暴中毫髮無傷,仍然擔任南京守備,他知道除了祖先陰德外,更賴沈默的庇護,看著那些大臣的悲慘下場,他倍覺慶幸之餘,對沈默更是俯首帖耳。道:“那我日後該如何與他們相處?”這是問分寸了。
“呵呵,不難相處。”沈默笑道:“這兩位都是花甲老臣,而且前者以仁厚寬簡聞名,後者的身體更是在遼東熬垮了,這次調來南京,也是休養之意,這樣的老人家,不可能太過較真的,你不給他捅簍子,讓他面子上過得去,他也不會讓你過不去的。”
“哦……”徐鵬舉明白了,道:“尊著敬著,說啥聽著,別太過分,是這意思吧?”
“嗯,”沈默點點頭道:“你要是實在拿不準,可以去問李遂,尤其是訓練的事情,你要多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