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寵卻失魂落魄,漫無目的的走著,不時腳下拌蒜,狠狠摔一跤。已經換成便衣的張經,就像一位老父親一樣,趕緊把他扶起來。
每當被張經扶起來,李天寵都會立刻把他推開,再繼續往前走。張經便默默的跟在後面,一面他想不開出了事兒。
李天寵就這樣跌跌撞撞到了西湖邊,他的臉上手上,都有了烏青還破了皮,一身代表尊貴威嚴的緋紅官服,已經變得骯髒不堪,再沒有一點堂堂一省大員的模樣。
望著明澈的湖水中那落魄的倒影,李天寵更是接受不了,抬腿便要往下跳,卻被張經死死抱住,大聲道:“汲泉,你要是死了,你那七十多的老孃怎麼辦?她可救你一個兒子啊!”
李天寵一下子僵住了,不再掙扎,就那麼靠在張經的身上,喃喃道:“完了,這輩子都完了……”
“傻孩子,不當官是件好事啊。”張經輕聲安慰著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道:“呵呵,遠離了官場上的是是非非,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不用再想方設法保住位置,而去算計別人或防止被別人算計了。”
他定定望著幽深的湖面,聲音中滿是解脫道:“從此以後再沒人把咱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和絆腳石了。雖然沒了臺上一呼、階下百諾的威風,還有山珍海味、錦衣玉食的奢華,可咱們終於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你可以在父母床前盡孝,我能夠看兒孫在膝下承歡,這可是千金都買不來的。”
李天寵終於開始抽泣,最後哇哇大哭道:“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張經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彷彿安慰哭鬧的孩子一般,柔聲道:“哭吧,哭吧,哭完這一場,咱們就徹底解放了,以後咱們就只有笑了,讓他們愁去,讓他們哭去。”
第二零一章 物是人非事不休
當天下午,張經便和李天寵登上了歸鄉的客船,一刻也不眷戀這人間天堂。沒有前呼後擁、百官送別的風光,除了幾個從故鄉帶出來的老家人之外,就只有沈默、湯克寬、戚繼光和俞大猷四個來碼頭相送。
瑟瑟的北風中,老總督站在江邊,看著就這麼幾個人相送,心中不由暗歎道:‘這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看到老總督臉上的蕭瑟之意,幾人交換一下眼色,湯克寬便將一把倭刀雙手奉上,輕聲道:“這是王江涇一戰,瓦夫人從匪首陳東手中繳獲的倭刀,大人收下做個紀念吧。”
張經點點頭,接過這柄有特殊意義的倭刀,朝眾人拱手道:“本想跟諸位奮戰到肅清倭患,無奈時不我與,老朽只能先行告退了。但倭情依舊嚴峻,請諸位以東南百姓念,不要計較太個人的榮辱得失,一定要把倭寇全部消滅,還我百姓一片安寧。”
四人一起拱手道:“大人叮囑,沒齒不忘。”
“等徹底勝利了,別忘了給老頭子寫封信,不然我死不瞑目。”張經轉身上了船,朝他們擺擺手道:“好了,都回去吧。”
在四人的注視下,踏板緩緩收起,船老大用力撐起竹篙,客船便緩緩駛出碼頭,在運河上漸行漸遠,江風卻把張經那蒼涼悲愴的歌聲送了過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一代巨擘就這樣忽然隕落了,留下的人還要繼續堅持。
待完全看不見張經的船,四人這才邁步離開碼頭。沈默輕聲問道:“三位將軍有何打算?”大家都是熟人,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聽湯克寬道:“我已經像上面申請了,要去北邊。”他是張總督麾下的頭號大將,戰功赫赫,受盡優容,早有一批人看他不順眼。此刻遮風避雨的大樹一倒,今後的日子肯定倍加艱難,所以沈默和戚繼光都表示理解,沒有多說什麼。
俞大猷卻勸他道:“朝廷南剿北守的國策已經定下,武河兄現在去北邊也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再堅持一下……不管什麼人當權,總是需要咱們這些武人打仗吧。”
湯克寬搖頭笑笑道:“我向來不把趙文華放在眼裡,言語間幾多冒犯,如果不主動北去,肯定會被此獠公報私仇的。”說著強顏歡笑道:“俺答每年都來,北方也少不了仗打,說不定過得幾年,兄弟我就發跡了呢。”這時候到了衛隊等候的地方,親兵給他牽馬過來,湯克寬朝三人抱拳一禮,便先行去了。
沈默又看向俞大猷,俞大猷壓低聲音道:“不瞞老弟說,張部堂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同意我操練水軍了,併為我從各省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