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吃得完啊?”原來他預料到今年會有很多人來家裡拜年,便在臘月裡預備了大量的年貨……光豬肘子就備了一百個,其它的吃食也只多不少,現在東西還沒吃上一般,客人一下子沒了,讓從苦日子裡過來的沈老爺大為心疼。
聽老爹在外面氣急敗壞的吆喝,沈默只好擱下書,出來安慰道:“這有什麼難的,裝車送到咱們原先住的河邊去,保準大夥都來吃。”
沈賀一跺腳道:“說不得就得這麼辦了……以後寧肯跟患難時的窮朋友玩,也不和那些白眼狼處了。”便果真讓幾個親兵去裝車,顯然是那些人給傷到了。
見老爹去裡屋換衣服準備出門,沈默道:“過會我也要出去,午飯就不回來吃了。”
沈賀問他去哪,沈默說去鑑湖,沈賀便一臉慈祥道:“去吧,散散心也好。”說著又關切道:“快點把那件事忘了吧。”
“哪件事?”
“就是呂家反悔……”
“嗨,我還正求之不得呢。”沈默眉開眼笑道:“如果他們沒有這一出,我現在指定已經回杭州了,現在多好,惡人他們做,咱們卻成了苦主。”
跟老爹說笑一陣,沈默便讓人備車,先去山陰接了徐渭,然後一齊出城往鑑湖去了。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為蕭索的季節,湖面上絕少船隻,只有那艘雙層畫舫,孤魂野鬼似的漂在湖心處。
跟著徐渭到了老地方,接他們的還是那個絡腮鬍的船伕,輕車熟路的把小船劃到湖心的畫舫邊,兩人便攀著梯子上去了。上船後便彷彿昨日重現,季本、王畿、唐順之、何心隱、諸大綬等人一個不缺,甚至連就坐的次序都沒變。
見他倆進來,眾人都報以友好的微笑,但也許是小心思作祟,沈默總感覺他們的笑容中帶著絲絲的挪揄。
不管有沒有,只能當做沒看見了,沈默向眾人報以適度的微笑,然後恭敬向二位師長行禮,胖胖的季本朝他慈祥的笑笑,瘦瘦的王畿則板起臉道:“臭小子,過年不知道去看看師公。”
臨時抱佛腳就是這樣尷尬,沈默正在搜腸刮肚找說辭,一邊的季本笑著打圓場道:“龍溪兄自己居無定所,就是我想找你都不容易,卻還好意思賴別人。”
王畿訕訕笑道:“反正是這小子不對。”說著瞪眼對沈默道:“明年老頭子去你那過年,不許說不願意。”語氣雖然惡狠狠,但分明向船上人傳遞一個訊號——我們是一家的。
沈默豈會不懂?趕緊笑著應下道:“師公您現在就搬到我家去,一直住著才好呢。”
王畿果然十分受用,笑罵一聲:“小滑頭。”便讓他在上次的位子上坐下,然後開始講課。
這次講授‘花樹理論’之類的哲學命題,明顯用時縮短了許多,大家大過年的不在家待著,顯然不是為了來聽這個。只見王畿放下書本,清清嗓子道:“諸位,我師陽明公一生主張知行合一,反對有言無行。而今東南有難,我輩豈能僅僅坐而論道,不顧黎庶之死活?”
眾人便七嘴八舌道:“不行。”
王畿點點頭道:“所以老夫倡議,今天咱們就討論討論,到底怎麼為東南出力。”立刻引來一片附和聲。事實上最近半年以來,這些人聚在一起,討論最多的就是東南倭情……除了所謂的拳拳報國心之外,根本原因還是這些人的身份——他們是浙江王學一派的菁英人物,在座的每一位,身後都有幾十甚至上百的王學門人。
而我們知道,連飯都吃不飽的貧苦人家,是不會跑去研究哲學的。能玩得起心學的,家裡最起碼是有田有產,衣食無憂的。事實上,這一船人所代表,正是浙江相當一部分的地主士紳……他們家大業大,受到的衝擊也大,不少人家甚至已經難以為繼了,所以對倭情的關注,可謂是發自內心,情真意切的了。
季本便笑道:“龍溪公的建議很好,只是我等都不是方面大員,對浙江倭患的認識也如盲人摸象一般,不全面也很模糊,所以我建議,請曾經巡視過浙江全境的沈兄弟,給大家做一個簡單的介紹……不知沈兄弟意下如何啊?”
沈默趕緊起身道:“樂意效勞。”他親身到過浙江每一個府,又剛剛完成了給皇帝的全省軍情報告,講起來自然是頭頭是道,且全面易懂。用了一刻鐘左右,便把浙江抗倭的情況,以及面臨的現狀概述一遍,聽得眾人一片唏噓,都大呼‘想不到’,想不到倭寇的實力竟然如此強大,想不到官軍竟然如此孱弱,想不到當前的形勢居然如此嚴峻。
“以拙言看來,形勢大概會在什麼時候好轉?”大夥還是最關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