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要在幼主登極之初,力圖總攝綱紀開創善治,這滿朝文武,除開少數幾個心術不正之徒,還有誰能不擁護?”
高拱聽了他的話,心情好了很多,剛要再跟沈默說兩句,忽聽得殿門前‘啪、啪、啪’三聲清脆的鞭響,接著傳來一聲拖著長腔的傳旨聲:“聖—旨—到——”
傳旨太監的嗓音是經過專門訓練的,這三個字竟能覆蓋全場,連最遠處的官員都能聽見。於是剎那之間,整個皇極殿前廣場上,千餘名文武官員嘩嘩譁一齊跪下。太陽恰好也在此時升起來,照耀在象徵皇權至高的皇極殿琉璃瓦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跪著的眾位官員一時什麼也看不清,只聽得一陣‘篤、篤、篤’的腳步聲,丹墀上出現一個身影。
眾人費勁地眯起眼,便看到是個身穿大紅團蟒撒曳,頭帶剛叉帽的高階宦官。很少人人得,這是司禮監的首席秉筆趙成,但所有人都認得他手裡明黃色的卷軸,那是大明天子的諭旨。
“皇上今兒個不早朝了,命奴婢前來傳旨。”趙成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眾官員,面無表情道。
“趙公公,皇上為何不御朝?”高拱不禁狐疑道。
趙成神態奇怪的看了高拱一眼,然後板起臉道:“休得多言,咱家要宣旨了!”
這種時候,接旨的人自然應該是首相。高拱顧不上氣憤他的不敬,習慣地高聲道:“臣等接旨……”
“不是給你的!”趙成的嘴角掛起一絲冷酷的譏諷,目光越過他,望向沈默道:“請沈老先生接旨!”
高拱臊得滿臉通紅,笨拙的把身子朝後挪,心中的驚詫更是無以復加,這是玩得哪一齣?不是當眾扇自己的臉麼?心裡湧起濃重的不祥之感。
百官也是一片譁然,新君登極後的第一道旨意,竟然是繞過首輔,下給次輔的,這意味著什麼?到底意味著什麼?
“肅靜!”趙成尖著嗓子高叫一聲,一指沈默道:“沈老先生,請上前接旨。”
沈默只好上前,口中道:“臣沈默接旨。”
方才還嘈嘈切切、交頭接耳的廣場上,登時安靜下來,官員們屏住呼吸,唯恐露聽一個字。
趙成展開那黃綾卷軸的聖旨,朗聲讀了起來:
“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說與內閣五府六部諸臣,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內閣諸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曰:‘東宮年少,賴爾輔導。’今大學士高拱攬權擅政,奪朝廷威福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驚懼。現令高拱回籍閒住,不許停留。爾等大臣受國厚恩,當思竭忠報主。如何阿附權臣,蔑視幼主?從今往後洗滌思想,用心辦事,如再有這等的,典刑處之。欽此——”
百官滿以為這是驅逐馮保的聖旨,誰知越聽越不對勁,竟然不是罷斥矯詔的馮保,而是驅逐首席顧命大臣、內閣首輔、兩代帝師高拱,而且是不留餘地,不留情面,立即滾蛋、不準停留!
廣場上的空氣凝滯了,所有官員都能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粗重。而遭逐的物件高拱,已經是面色如死灰,汗陡下如雨,伏地不能起了……一代權臣,就這樣敗在了並無大開大闔手段的宦豎手裡。
趙成讀完聖旨,便走下丹墀把那黃綾卷軸遞到沈默手中。他們這才意識到,權傾朝野的兩代帝師高閣老,頃刻之間已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巔峰上遽然跌落……這一變化來得太突然,以至所有官員都驚慌失措,不知所從。趙成已經完成差事,準備抽身而去,可是皇極門內外,仍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高拱是冤枉的,這道聖旨是不折不扣的亂命,但在那如皇極殿一般神聖不可侵犯的皇權威壓之下,在內廷和後宮雷霆萬鈞的霹靂手段之下,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震懾了,他們不寒而慄,他們呆若木雞,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除了那個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趙成剛要離去,卻被人抓住了衣角,他驚異地回頭一看,是手裡還拿著聖旨的沈閣老。
忠義之士自有天助,天不助我助!
第八八零章 逆天(中)
金鑾殿前,一場史上罕見的大政變瞬息發生。高拱狼狽萬端,所有官員震驚無比,都以為是勝利者的,卻反勝為敗,都是為必敗無疑的,卻反敗為勝。許多人還如墜夢裡,難以斷定剛剛發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但有一個人,保持了絕對的清醒,他上前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拉住了傳旨太監的袖子。
“沈閣老,你這是幹什麼?”趙成一陣心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