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定察覺到什麼了,便故作輕鬆的說笑道:“等老爹我有了錢,一口吃十個茴香豆。”
“別噎著。”沈默失聲笑道。
沈賀呲牙一笑,關切問道:“樓下那女人沒再上來吵你吧?”
“沒有。”沈默搖搖頭,撒謊不眨眼道。
沈賀點點頭,終於看到桌上的陶罐和藥包,奇怪道:“誰來探望了?”
“殷小姐……的丫鬟。”沈默實話實說道:“說是讓咱爺倆補補身子。”
沈賀頓感不安道:“這怎麼使得,你怎麼能要人家東西呢?”
“我連地都下不了,想不要也沒法跟人家爭啊。”沈默一指床頭道:“喏,一口都沒動,就等您老人家回來處置了。”
“這個……”沈賀坐臥不寧道:“昨日蒙人家免除藥費,已經是非分了,現在再要人家的東西,這個人情怎麼還啊?還不上的。”
“慢慢還就是了。”沈默呲牙笑笑道:“你還不上我還,我換不上你孫子還。”
沈賀直翻白眼道:“那倒不至於吧……”便也接受了這份饋贈。
這時候鯽魚湯燉好了,沈賀便將砂鍋直接端到床頭,燙得他直往手指上呵氣。又將被褥擱在沈默背後,幫他坐直身子,給他準備好碗筷,這才笑道:“快趁熱吃,小小鯽魚卻是大補的。”
沈默輕聲道:“爹也拿副碗筷,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沈賀搖頭笑道:“爹在外面吃過了,肚子脹著呢,待會喝點湯就行。”
沈默也不戳破,指一指罐裡的雞湯道:“天熱,隔夜就壞了。”此時天氣悶熱潮溼,這些鮮嫩食物過夜變質,只有扔掉的份兒。
“不要急,慢慢吃。”沈賀慈愛的笑道:“多吃才能好得快。”說完又將那碗雞湯倒回罐裡,放在爐子上熱起來。
沈默便不再出聲,吃了一條魚,喝了一碗湯,一拍肚子道:“吃漲了。”
“再多吃些。”沈賀又給他盛一碗雞湯道:“快快好起來,別讓爹牽腸掛肚了。”
沈默明顯聽到老頭腹中的咕嚕聲,暗歎一聲,接過那碗道:“若是再吃,就真的難受了。”其實早上他便發現,給自己盛一碗稠糊糊的粥之後,那砂鍋裡僅剩下點清湯寡水。一直捱到現在,老頭肯定餓極了。
“也對,過猶不及嘛。”沈賀這才點點頭,轉而又可惜道:“有雞又有魚,實在太奢侈了。”沈默苦笑一聲道:“明天還不一定有沒有飯轍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暮氣。”沈賀終於不客氣,舀一碗雞湯小口品嚐道:“爹已經想好做什麼了,明天再給你買只雞回來。”
“做什麼呢?”沈默興致勃勃的問道。
“寫字。”沈賀邊喝湯邊道:“我今天注意看了,在城隍廟前面有給人代寫家書、撰寫對聯、謄寫銘文的,一天下來怎麼也有個百十文的進項,這樣一個月最少能賺二兩銀子,再加上每月六斗的廩米,咱爺倆吃喝夠用,緊一緊還能攢下兩個供你念書。”
“為什麼不去教書?”沈默奇怪道:“那個收入應該穩定些。”
“哎,你當我不想啊?”沈賀嘆口氣道:“我一個秀才出身,縣學府學教不了,蒙學裡又才給一月一兩的銀錢,不划算的很。”按規矩,他一旦開始從事別業,其廩生資格便自動取消,每月六斗的廩米自然也就停發了。
在江浙富庶地區,一兩銀子可以買到兩石米,但沈秀才不勞動也可以得到六鬥。即是說,他若是當塾師的話,每月才多進賬大米一石四,或者是七錢銀子。若是出去練攤寫字的話,情況就大為改觀了……因為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諸如賣字、算命這種流動性很強的營生,或者從事體力勞動的活計,都被視為解燃眉之急的權宜之策,不會取消廩米。
道理很簡單,因為世人以勞心者為貴,以勞力者為賤,而走街串巷算命;擺攤掛牌賣字之類的營生,雖然也不算體力勞動,但終歸是有辱斯文之舉。但凡有希望,不會有讀書人長久操此賤業的。
其實還有一項營生,收入高,也算體面,那就是去外地給達官貴人當師爺。
要知道紹興師爺‘飽讀詩書、苛細精幹、善治案牘’的名聲可是海內皆知。尤其沈賀這樣有著正經功名的紹興人,到哪都搶手的很,一年掙個百八十兩銀子,都是混得差的。
但為了沈默的學業,沈賀只能放棄這最佳的選擇,毅然決定上街賣字!
第六章 秀才謀生(下)
說幹就幹,第二天沈賀便回河邊的草棚,取出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