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止的沈京。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道:“吞吞吐吐不是你的風格。”
“成。”沈京點點頭,直勾勾的望著沈默,一字一句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家老三是不是冤枉的!”
沈默端茶盞的手輕顫了一下:“怎麼冒出這麼一句來?”
“兄弟,二十五年前,我就跟著蔣舟去日本忽悠王直……”沈京盯著他道:“當時我被你的表現給鎮住了,是以對你的判斷深信不疑。但我回去後,越琢磨越覺著不對味……”
“怎麼不對味。”沈默淡淡道。
“我說了你別生氣,你給的理由太牽強。”沈京笑笑道:“我反覆尋思,都覺著永卿這孩子的動機不夠。”說著他沉聲道:“而且所有的情報來源,都沒有直接的證據。雖然‘疑罪從無’不一定正確,但你僅憑猜想就認為,是所有人都在包庇他,是不是有些牽強呢?”
“……”沈默擱下茶碗,垂下眼瞼道:“說我僅憑猜想,難道你現在不是在猜想?如果不是認定他的罪過,我有什麼理由,和自己的兒子過不去?”
“要不是因為這一層,我當時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信了你。”沈京搖搖頭,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為什麼,要把自己最鍾愛的兒子廢掉。但觀察你一段時間,我有答案了。”
第九零四章 人從海上來(上)
那一晚的談話,當事人諱莫如深,後人只能憑藉猜測,臆造出各種版本。沈家老三到底有沒有弒祖,究竟是不是沈默為了避免父子相承而借題發揮,也是縈繞在沈默身後久久不去的五大疑案之首,不知養活了多少史家墨客。然而在當時當世,這還只是一件不為人知的隱秘,就像那艘緩緩駛在東海上的遠洋海船,在歷史車輪碾起的滾滾煙塵中絲毫不引人矚目。
這艘三層大海船‘寧波’號,是皇家第二護航公司旗下的十艘超級客船之一,運營的航線是從大明的第十四個布政司,安南布政使司的峴港到亞洲最大的港口城市,南直隸上海府。這也是公認的黃金客運航線,因此母公司為其配備了最大最豪華的海船。不同於以往以貨運為主,絲毫不考慮搭乘人員舒適與否的慣例,這艘海船的建造者,把全部力量都放在營建豪華與舒適的空間上。它擁有高度跨三層甲板的豪華餐廳,十間頭等客艙是獨立的兩層套間,裡面有精細的木質鑲板裝飾,配以高階傢俱以及其它各種適宜在船上擺放的高階裝飾。地板鋪的是昂貴的波斯地毯,木質桌椅傢俱,重得都抬不動。
哪怕四十間高階客艙,也都是獨立的套房,盥洗室也是單獨的,裝修也只是不如頭等艙豪奢,但也比其它船上的頂級客艙豪華舒適多了。這五十間豪華客艙,加上為貴客服務的餐廳、楚館、賭場、戲臺、健身房,佔據了甲板以上的三層,其寬敞舒適可想而知。當然,船資也是超過其它船數倍,但依然是一票難求,通常需要提前數月預定才能成行。
據說最下層甲板是普通艙,二十人一間的大通鋪,與其他的船隻並無二致,當然票價也便宜。乘客多為計劃在中南半島營造新生活的移民,或者返回故鄉探親的移民、小商人之類,但是最下層與上三層並不相連,所以雙方誰也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
寧波號之所以廣受追捧,很大原因在於它打破了相對封閉的乘船環境,將乘客的活動空間拓展到了餐廳、賭館之類的公共區域,這樣不僅使旅途不再枯燥,還給人們創造了絕佳的交際機會……要想成功,先修人脈。頭等艙和高階艙的乘客非富即貴,最次也是跨國公司的大掌櫃,平日裡可不是想見就見,但這半個月的旅途,大家能夠抬頭不見低頭見,可謂拉近距離的黃金機會。因此價錢再高,也有的是人願意埋單。
旅途漫長,人也確實需要夥伴,朝夕相對,也容易拉近距離,開船沒幾日,乘客們就彼此熟悉了,然後便像之前每次的航行那樣,人們開始輪流做東都舉行酒會,夜夜笙歌,樂此不疲。
這天正逢冬月十六,黃橙橙的圓月掛在海上,銀輝映照著萬頃碧波,自然又給了人們歡宴的藉口。今日做東的是住在天字甲號房的呂相公,乃是浙西呂家的近支子弟,三十多歲時被派去中南半島開拓家族生意,到如今十年時間,呂家的產業遍佈全島,經營範圍從香料藥材到蔗糖大米,從生絲木材到寶石礦藏,可謂是無所不包。而且他還娶了暹羅王的姐姐為繼室夫人,成為了中南第一大國暹羅的國商,在中南半島可謂呼風喚雨,打個噴嚏都能下三天雨。
不過船上眾人最看重的,不是他暹羅國舅的地位,而是他呂家子弟的身份。自從嚴家被除名後,呂家便被遞補進了九大家,至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