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河那邊的啞默力量,牆裡化為啞默竊聽器的警察),是一個劇團對軍隊的
進攻。
弗蘭茨看著他那位從巴黎大學來的朋友舉起了拳頭,威脅著對岸的靜寂。
21
譯員用喇叭筒進行第三次喊話。
她再一次得到的沉默回答,使弗蘭茨的沮喪突然變成了憤怒。他就在這裡,站在泰柬邊
境界橋僅僅幾步遠的地方,心中騰起一種要衝上橋去的不可阻擋的慾念。他想仰天痛罵,然
後在震天動地的機槍掃射聲中死去。
弗蘭茨這種突然的慾念使我們想起了一些東西,是的,使我們想起了斯大林的兒子。當
他不忍再看到人類生存的兩極互相靠近得瞬間可及的程度,當他發現崇高與卑賤、天使與蒼
蠅、上帝與大糞之間再無任何區別,便一頭闖到鐵絲電網上觸電身亡了。
弗蘭茨無法接受的事實是,偉大進軍的光榮居然會與進軍者的喜劇性虛榮打等號。他不
能承認歐洲歷史高貴的喧囂會消失在無際的沉寂裡,不承認歷史與沉寂之間不再有任何區
別。他想把自己的生命放到那座天平上,想證明偉大的進軍比大糞要重一些。
但是,人們在這裡證明不出任何東西。天平的一個盤子裡放著大糞,另一個盤子裡是斯
大林之子投入的整個身軀,天平還是一動不動。
弗蘭茨沒有讓自己挨槍子,只是垂著頭,與其他人一道,成單行,走向汽車。
22
我們都需要有人看著我們。根據我們生活所希望承接的不同目光,可以把我們分成四種
型別。
第一類人期望著無數雙隱名的眼光,換句話說,是期待著公眾的目光。德國歌手、美國
女演員,甚至那位高個駝背以及大下巴的編緝,就是這種型別。他習慣了他的讀者,某一天
入侵者禁了他的報紙,沒有什麼能取代那些隱名的眼光,他便感到空氣頓時稀薄了一百倍,
感到自己將被窒息。然而某一天,他意識到有人不斷跟蹤他,竊聽他,鬼鬼祟祟地在街上給
他拍照,於是,隱名的目光又突然回到了他身上,他又能呼吸了。他開始對著牆裡的麥克風
作戲劇性的演說,在警察那裡找到了失卻多時的公眾。
那些極其需要被許多熟悉眼睛看著的人,組成了第二類。他們是雞尾酒會與聚餐中永不
疲倦的主人。他們比第一類人快活。第一類人失去公眾時就覺得熄滅了生命之光,而這種情
況對幾乎他們所有人來說是遲早要發生的。然而在第二類人這一方面,他們能夠總是與自己
需要的目光在一起,克勞迪及其女兒就屬於這一類。
再就是第三類人,他們需要經常面對他們所愛的人的眼睛。他們和第一類人同樣都置身
於危險處境,某一天,他們愛著的人兒閉上雙眼,他們的空間將進入黑暗。特麗莎和托馬斯
就屬於第三類。
最後是第四類,這一類人最少。他們是夢想家,生活在想象中某一雙遠方的眼睛之下。
比方說弗蘭茨吧,他去柬埔寨邊境只是為了薩賓娜,當汽車沿著泰國公路顛簸行進時,他能
感到她的眼睛久久地盯著自己。
托馬斯的兒子也屬於這同一型別。讓我們稱他為西蒙吧(他將會很高興有一個聖經裡的
名字,象他父親一樣)。他期望的是托馬斯的眼光。但捲入請願運動的結果,是被大學趕了
出來。總是陪他出門的姑娘,是一位鄉村牧師的侄女,他娶了她,成了一名集體農莊的拖拉
機手、天主教教徒,和一名父親。他知道托馬斯也住在農村時,激動不己:命運使他們的生
活對等了!他由此而生出勇氣給托馬斯寫了一封信,不是要求對方回信,只是希望托馬斯把
目光投向他的生命。
23
弗蘭茨與西蒙是這部小說的夢想家。與弗蘭茨不同,西蒙從不喜歡他的母親,從孩提時
代起,他就在尋找父親。他願意相信父親是某種非義的犧牲品,並以此解釋父親後來施加與
他的不義。他從不生父親的氣,從不願意與那位不斷中傷父親的母親有什麼聯合行動。
他在母親身邊一直住到十八歲,完成了中專學業,隨後去布拉格續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