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誰肯出頭為他打官司?即使打官司,他上自縣長,下至司法警察,還有地方紳士,各位檢察官推事,都是酒肉朋友,有金錢來往,又為他們和他們的太太看過病,如此奇硬後臺,還有啥可懼的哉?
治惡醫妙法
唯一替死者打抱不平的只有該大學堂河南同學會。可是,陳醫生既然有那麼大的勢力,好像如來佛的巨掌,孫悟空先生都跳不出他的手心,何況窮苦學生?大家左碰右碰,見了法官,法官曰:“嚴辦嚴辦。”見了縣長,縣長曰:“支援支援。”見了紳士,紳士曰:“同情同情。”後來又往見學生公社老闆洋大人,洋大人曰:“不像話不像話。”結果不但不能伸冤,反而激起陳醫生的反感。他把同學會負責人叫到他那堂皇的會客室,他仍坐在太師椅上,以其一條腿壓另一條腿,告誡曰:“你們年輕人,什麼都不懂,到處亂找人,那有啥用。聽我的話,好好地安分守己,我不會虧待死者的。”接著宣稱他為死者買了什麼衣服,做了什麼枕頭,棺木有多厚,把大家弄得一時也說不出啥,但心裡因不服的也。回去一商量,好吧,既然天理國法人情都站在強者的一邊,弱者如果不束手待斃,只好自力更生矣,更生之術,不外一個字,曰:“揍”。
死學生下葬的那一天,也就是開揍的那一天。該天下午五六點鐘,一千左右學生,擁到啥濟醫院。陳醫生不知道他馬上就要受到窮人修理,還在飯廳裡陪著美麗太太吃香噴噴的煎餅,看見有人在門外探頭探腦,還頗為大怒哩。他隔著窗子向外質問曰:“你們有啥事?”答曰:“想來請教死者的死因。”他曰:“死因早已明明白白,有他親筆簽字的檔案為證,檔案上說得清楚,如有生命危險,醫生概不負責,你們還鬧啥鬧?”答曰:“但我們還要談談。”他曰:“到外邊去,我沒有時間。”答曰:“咦,你沒有時間,我們可有時間呀。”他大概看出有點異樣,勉強曰:“你們到外邊等著,我吃了飯就去。”答曰:“不要客氣,你現在就出來吧。”這時人越擁越多,陳醫生才大夢初醒。急待轉身,只聽“嘩啦”一聲,不知道哪個小子飛起一磚,已把玻璃砸破。有人曰“揍”,全體雷動。該美麗太太一手抱著娃兒,一手張開,作向情人擁抱狀,曰:“你們不能如此無理呀。”答曰:“我們正要教訓無理的人。”美麗太太曰:“你們講理呀。”答曰:“講理?你教我們去哪裡講理?”人群中有人喊曰:“理那婆娘幹啥?衝呀。”於是一個一輩子都討不到老婆的莽漢,上前抓住那女人的前胸,向邊上一摔,她遂來一個狗吃屎。
障礙既除,大家一鬨而進。可是陳醫生已不見啦,大家的氣就更大,一霎時無法無天。一千多人毀滅一個醫院,簡直易如反掌,玻璃全部打碎,藥品藥罐也都報銷,桌椅板凳更不用說啦,除了強姦和放火,啥缺德的事都做了出來——尤其是一批曾經來看過病的學生,過去被不當人子,在報仇的驅使下,更是大打特打,又搗又摔。
正在打得好不快活,忽然有一人曰:“那惡醫哩?”大家一瞧,沒有半點陳醫生的蹤影,不禁大為緊張,蓋冤有頭解其特殊性,而且只有從矛盾的各個方面著手研究,才有可,債有主,不找到物件幹之,不但不能洩心頭之恨,而且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遂展開搜尋工作。一千多人,分成無數小組,左找右找,有人在遠處喊曰:“他在夾道里。”這一聲喊,精神百倍,大家乃到夾道把陳醫生抓著領口抓將出來。一出夾道,一群復仇者一擁而上,你一拳我一腳,有的打他耳光,有的唾他的臉,一面打,一面唾,一面翻他的舊賬。陳醫生這時不用提啦,雙後抱頭,蹲在地下,只有哼哼的份,往日的威嚴不知道跑到他媽的啥地方去也。
這樣也揍了一陣。學生公社的老闆,那位洋大人聞訊跑來,向大家宣告所有的醫藥裝置,全是外國捐贈的,怎能亂打乎?學生曰:“醫藥裝置既是外國捐贈的,我們就不打醫藥裝置,而只打陳醫生,他是真正的中國貨,閣下不能說啥吧。”但陳醫生頭上流血,已不成人形。好心腸的學生也怕萬一打死,闖出大禍,乃出面調解曰:“大家打來打去,也打不出啥名堂,我們不如提出條件來談判。”學生曰:“我們有啥條件好提,就是揍揍他。”洋大人曰:“那麼既揍過啦,大家散吧。”學生曰:“不行,叫他跪到被他醫死的那個同學的靈柩前面。”於是二人把陳醫生架到棺材前,像孝子一樣,雙膝碰地。一群烏合之眾,遂你一言我一詞,提出種種人間未聞的條件,正在提著,忽然有人喊曰:“他起來啦。”群眾吼曰:“揍他揍他。”該陳醫生本來已抽出一條腿,這時也只好急忙收回。忽然有學生叫曰:“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