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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出了籠。《西施》導演李翰祥先生,大導演也,對這種腔調都束手無策,任其氾濫成災,可見其銳不可當。

據說當拍該片時,李翰祥先生曾向專家討教過——在我們社會,三篇文章就是一個專家,當上三天官,掌上三天權,也是一個專家,不太值錢。同時李翰祥先生是不是真的有這份虛心,皮頗成疑問。但我們姑且假定他閣下討教過了吧,“專家”的意思卻是:一切跟著京戲走。於是古裝的電影遂成了京戲的翻版。可慶幸的是,電影上還沒有唱哩,如果男女主角也像《梁山伯祝英臺》的黃梅調,唱上一段:“看三軍攻堅城殺聲震天”,那就更可觀啦。

有人說,古時候的平民相互間對起話來,是什麼腔調?沒人知道。古時候君臣們在金鑾寶殿上一問一答,又是什麼腔調?也沒人知道。唯一可以遵循的是京戲上的那一套。與其創作發明,返璞歸真有霍布斯、洛克和盧梭。霍布斯認為,在自然狀態中,每個,不如遵古炮製,省事省力。這話說來固有道理,但卻是醬缸道理。京戲是典型的象徵派,一根馬鞭等於一匹馬,耳旁掛條黑布等於一個鬼魂,走著走著,忽然一跳,等於過了一個門限,在臺上兜兩個圈子,等於從西涼國到了長安城,難道偏偏那些假兮兮的腔調,是寫實的乎?

中國語言不能合一,是中國語言文字最大的缺點,“五四運動”之後,人們所提倡的是文字遷就語言,而京戲裡則是語言遷就文字。文字遷就語言,有白話文的產生;語言遷就文字,就成了京戲裡那種特有的調門矣。

中國文學自從用文言文寫,遂處處都是文言文,碼頭工人罵大街用的是文言文,一男一女擠在被窩裡談戀愛,軟聲暱語,也用的是文言語,好像中國人說起話來,就這股他孃的怪腔。問題是,再大再久的反動力量,都不能把真理斲喪馨盡,有些地方,甚至在最嚴肅的上皇帝奏章中,白話文也往外冒,像遇到大獄時,犯人的供詞,固全是白話文也。京戲裡亦然,腔調也有兩種,一種是特有的陰陽怪氣,一種則是平常日子人們說的真話。

“戲”之所以為戲,是經過再創作的。如果把戲拿到人生中間,笑話就大啦。試想一想,朋友中有人說話時用的是坐在金鑾殿上那種君臣道白,真能把人搞得發瘋。電影固然是戲列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偉大的繼承者、捍衛者。1888年,但那是電影戲,而不是京戲,京戲陰陽怪氣的腔調是京戲的特徵,觀眾欣賞這種特徵,如果搬到電影上,搬到話劇上,就難以下嚥,如果腔調可搬,則馬鞭也可搬矣,走著一跳也可搬矣。

記得前年看了一場《白蛇傳》,女主角白蛇上天盜仙草時,大戰群仙,那場大戰竟然也是京戲搬家,只聽“匡匡匡匡”,然後聲停人止,立刻擺了個架勢,面對觀眾,像呆頭鵝一樣,呆在那裡,以候第二陣“匡匡匡匡”。這種打法,是京戲打法,不應是電影打法。導演先生原封不動搬到電影上,豈他閣下的大腦少了一根筋乎?抑該大腦太過於尊貴,不敢動用乎?

電影也好,話劇也好,一旦套上京戲裡陰陽怪氣假兮兮的枷鎖,就一天不能有起色,更不要說起飛啦。《西施》據宣傳說是起飛的影片,我看它恐怕是起飛不了,起飛是要靠自己的,靠閉著眼吹大牛決起不了飛,靠觀眾身上的雞皮疙瘩也起不了飛。

《西施》這種彆扭,不是它單獨有的,乃一種通病,不過欲振乏力罷啦。希望李翰祥先生也好,或其他導演先生也好作有《文章達德綱領》、《惺窩文集》等。,能有勇氣開刀,把這癌割掉,以一個新面目跟觀眾見面,不要再套啦,創作才出英雄。

龍門客棧

柏楊先生所以不看中國片,主要的是受不了中國片的“瘟”,不但電影如此,話劇更是如此。各位讀者老爺如果心臟正常,不妨看看臺灣電視公司的“國語電視劇”,定可看出不少見識,實在是廢話多,廢動作多,裝腔作勢多,哭多,笑多,發表宣言多,登臺致訓詞多。非常抱歉,我們只能原則上這麼說,可不能舉例,蓋舉例有捱揍的危機——而且這也不是某一個劇的毛病。一個劇少則三十分鐘,多則一個小時,在這短得要命的時間,要濃縮出一個主題,應該是要緊的話都說不完才對,怎麼都想不通哪裡來那麼多不著邊際的話,和哪裡來那麼多拖泥帶水的動作。一夥男女擠在一起,唸的是臺詞,走的是臺步,一看就知道他們在那裡演戲。而且還得隨時隨地提防他們哭,該一夥男女,演著演著,嗚嗚嗚嗚,就是一陣。任何一部電影和任何一場話劇,半小時的劇也好,一小時的劇也好,如是沒有三場小哭加一場大哭,我就當場掏一塊錢給你,算我輸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