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4部分

這樣的結巴失去了耐心,我也如釋重負地掛上電話,我只是感到他們程式化的和顏悅色是如此虛假,我並不想成為這其中的一員,可是我到底能夠成為什麼呢,我絲毫不知道展現在我面前的將是怎麼樣的道路,這才是最可怕的。

很快所有的人幾乎都或好或壞地有了著落,艾蓮去了一個廣告公司做電腦設計,實習期的工資只有每個月一千元,三個月後轉正,但是艾蓮說如果可以學到很多軟體的話也並不是壞事情。小夕錯過了公務員的考試,考試的那天早晨她一直在睡覺,直到她的爸爸衝進宿舍裡面,勃然大怒地將小夕從床上掀下來,小夕衣不掩體地站在她爸爸的面前,卻絲毫不躲閃。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的爸爸吼道。

“我只想去做一個小學老師行麼?我不想做什麼公務員,也不想參加那個考試,我不想你再這樣替我做決定,我就是故意的。”小夕尖著嗓子喊叫,但是當她的爸爸扭身離去的時候,她還是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一般,幾乎要沿著牆壁癱軟下去。“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為了他生活了,我只能故意傷害他,可是我很難過,看到他難過我簡直想死。”

我們最後去看了一次搖滾演出作為收場,是艾蓮她們那個女子樂隊在散夥前的最後一場演出,散夥其實是必然的事情,就算說事情是以“表達自己”作為開頭,那麼也絕對不能以“表達自己”作為收尾,越是長大就越是沒有人會樂意去傾聽別人的表達,那些單純的表達自己總是落得一個半途夭折的下場,但是沒有人會去指責艾蓮,沒有人會去指責她的不堅持,因為大部分的人連開始的勇氣都沒有,她已經做得很出色。她最後一次站在臺上,穿著緊身牛仔褲,塗著銀灰色的眼影,扭胯,我想如若她是個男生的話,她一定可以迷倒臺下所有的女孩子,雖然唱歌走音,撥貝司弦的手指力量單薄,但是她就是出色的艾蓮,站在臺上不卑不亢,氣宇軒昂,眼睛發亮,難道她不值得擁有整個世界麼?

艾蓮突然唱起的歌是《文森特》,這首寫給凡·高的歌詞複雜的歌曲,她竟然把整首歌的詞都背下來了,而這些句子這樣柔軟,starry starry night,雖然我們都無法明瞭那些複雜的歌詞的意思,卻都覺得它那麼動聽,是艾蓮唱過的最最動聽的歌。

其實我是打了電話約小五來的,但是他在電話裡面含糊其詞,我知道他不會來,可是還是抱著一點希望。我很想能夠跟他一起站在人群裡面,搖頭晃腦,在我的整個少年時代我一直盼望著有這樣的一天,我們倆打扮得像兩個搖滾少年,穿著荒唐廉價的衣服,穿著破洞的牛仔褲,像那些頭戴鮮花的人一樣在人群裡面笑著,哼著歌,手拉著手像親人一樣。我已經不再奢望著他能夠親吻我,我只是想我們能夠像親人一樣在人群裡面手拉著手哼歌,可是小五不來,他要陪他的女朋友,雖然他不說,但是我也聽得出他的含糊其詞,那是他的生活,我怎麼也想象不出他的愛情來,想象不出他含情脈脈的模樣來,這一切都是我所不瞭解的小五,都是在我們的少年時代過去之後又橫生出來的小五,我心裡覺得悲哀,並不是因為他不愛我,而是因為他那個我根本無從進入的部分。

這個晚上小夕喝醉了,她抱著艾蓮的脖子,像一隻攀附在樹枝上面的樹袋熊,我提著她的包和衣服跟在她們倆的背後,艾蓮瘦高的個子,穿在緊身的紅色汗衫裡面,黑漆漆的爆炸頭,脖子裡面掛著彩珠的鏈子,而小夕穿著大圓點的連衣裙,麻編的涼鞋,都是發亮的小麥色面板,她們倆走在一起比馬路上面的任何一對年輕情侶都要更加出眾,所有與她們擦肩而過的人都要忍不住回過頭來再多看她們一眼。我是如此愉悅,走在兩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身後,分享著她們的驕傲。

晚上我們三個人橫躺在宿舍裡的一張床上,小夕在我與艾蓮的中間說著胡話,黑暗的空氣裡瀰漫著她身體裡散發出的水果與酒精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彷彿是正在腐爛的水果般甜腥。這令我想起小的時候我總是貪戀那些可以通宵不睡覺的夜晚,過十四歲生日時我們班級裡所有的人都去了一個野營基地,晚上十個女生擠在小木屋裡打地鋪,整夜地說話,直到凌晨突然有匹脫了韁的馬經過了我們的窗前,如今想來這是多麼遙遠和不可觸及,以至於我跟忡忡曾經反覆爭論過那天凌晨是否真的有一匹浪漫的跑脫了的馬獨自經過我們的窗前。

“為什麼女生不可以愛上女生?”小夕說,她說了很多很多話,但是我總是記得這句。

“沒有人說不可以。”我真是這樣想。

“可是他們都說不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