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問題。可以說,幸運的是,作者的藝術直覺讓她沒有過於主題先行,沒有脫離具體真切的生活經驗。因此,展現在讀者面前的,不是有關社會性別的說教,而是美國墨西哥裔少女的色彩斑斕的生活畫卷。
關於夢想
房子是小埃斯佩朗莎的夢想,也是全書的核心象徵。關於的房子的夢想中也包含了對理想自我的憧憬。在書中許多處擬人化的描寫中,比如關於房子、氣球和樹木的意象,都可以看出主人公的自我感覺在客觀世界的投影。這本小說,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關於一個人在世界上尋求自我,尋找一片歸屬之地的故事。
他們【父母】總是告訴我們,有一天我們會搬進一所房子,一所真正的大屋……我們的房子會有自來水和好水管子。還有真正的樓梯。不是門廳裡的窄梯,而是像電視上的房子裡那樣的樓梯……我們的房子將是白色的。四圍是樹木,還有很大的院子,草兒生長著,沒有籬笆圈著它們。
定義夢想的一個關鍵片語是“像電視上的”。科爾德羅一家希望住進電視上展示的那種房子,固然表明他們想擺脫貧困、分享美好生活,但從中也可分明看出大眾媒體所代表的強勢文化和主流生活方式“洗腦”的作用。
夢想和願望並非憑空而來。我們記得那位一直堅持“別說英語”的瑪瑪西塔。讓她心碎的是:她自己的小兒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英語,他會唱的頭一支曲子是百事可樂的廣告歌。聽英語廣告歌長大的孩子會怎樣夢想將來的生活?與此類似,還有準備赴晚會的小埃斯佩朗莎對新鞋子的重視。為什麼她那麼強烈地渴望與新衣相配的新鞋子呢?為什麼一雙舊鞋就讓她羞慚得連腳都不敢伸出來了呢?輕靈的敘述只蜻蜓點水般地提到了男孩子的注視。然而我們若是在那些隱含的問號旁稍許駐留,就能感受到少年經驗背後的近乎沉重的成人“潛臺詞”。是的,商業化社會里人們以消費品來定義的“美”和“體面”的標準多麼霸道地主宰了孩子的感覺!與蒙朧的性覺醒糾纏在一起的那種把自己物化成男性慾望物件的心理過程又是多麼“自然”地發生在天真少女身上!
值得慶幸的是,隨著小埃斯佩朗莎漸漸長大,她的夢中房子不斷有所變化。她羨慕“住在山上、睡得靠星星那麼近的人”,但是也明確意識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忘記了我們這些住在地面上的人。”於是,她想:有一天她自己在山上有了房子,要在閣樓裡收留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接近收尾之處,在“自己的一棟房”中,她再一次描述了心目中的房子:
不是小公寓。也不是陰面的大公寓。也不是哪一個男人的房子。也不是爸爸的。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
只是一所寂靜如雪的房子,一個自己停留的空間,潔淨如同詩筆未落的紙。
這時,如詩的語言構築起的房子承載的是更加成熟的埃斯佩朗莎的精神追求,小節標題也顯然在有意識地回應維吉尼亞?吳爾夫的名篇《自己的一間屋》。不過,它們傳達的,很可能仍只是某一特定時段的感受,而非最終的結論。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慶幸小埃斯佩朗莎在成長中不斷修訂著豐富著自己的夢,而且有代表墨西哥土著文化的女巫般的神秘人物指點她。夢想是人前行和創造的動力。然而夢想也是需要甄別,需要分析,需要批判和修正的。
讓我們就在“夢想”的音符上結束這篇導讀。
對眾多年輕的和已經不再年輕的初讀者和再讀者,這都是一本開卷有益的書,既可以成為一種文學體驗,也可以喚起情感的交流和共鳴;既可以當作自己試筆寫作的參照,也可以觸發對人生和社會的體察與深思。
請緩步徜徉於《芒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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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也可以像她那樣地寫
李文俊
南京譯林出版社組織翻譯了美國當代女作家桑德拉?希斯內羅絲(Sandra Cisneros,1954—)的《芒果街上的小屋》(The House on Mango Street,1984),要我在書前寫上幾句話。我推卻不掉,貿貿然把差使接了下來。
剛開始看這部作品時,一時還有點摸不到頭腦,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說,是“找不著感覺”。因為它跟一般小說的寫法不太一樣。寫什麼都是簡簡單單的幾筆,點到為止,絕不作繁縟的渲染,有點像中國畫裡的白描手法。但讀著讀著,芝加哥拉美裔窮人聚居的一條小街在眼前出現了,兩旁是歪七豎八、搖搖欲墜的木結構房子,外面刷的油漆大半都已剝落。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