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住他,眼眶瞪得久了,泛著酸熱,卻不見他退卻,依然是那麼溫文而視,只是眸中的希冀漸退,憂傷漸濃,澀意如潮水緩緩瀰漫整個的烏黑瞳仁。
忽然之間,那強裝的堅韌便如新鮮的堅果般被砰然敲破,柔軟的汁液四下流淌,讓我挺直的脊背也忍不住彎曲,一屈身已坐在他身畔另一隻石礅上,只能勉強耐住,不讓眼中的柔軟溢位。
宇文清站起身,將身下的獸皮墊子遞給我,輕輕說道:“天涼得很,墊著這個吧!”
“不用了。”我並不伸手去接,盯著清光流素的一輪弦月,淡淡地回答:“我衣衫穿得多,這斗篷也厚實暖和,用不著那個。”
宇文清遞過墊子的手一時僵住,略有些尷尬地站在那裡,低下了頭。
幸好此時李嬸迅速又取了個墊子來,呀呀地將我拉起,鋪到石礅上,扶我坐了;又為宇文清將披風緊了一緊,小心將他扶回石礅上,方才匆匆離去。
落玉篇:第二十章 一緘書札舊年悲(一)
看她去的方向,正是宇文清的臥房,想來宇文清在此處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她的眼裡,一見我也坐下,急急就將墊子送過來了。
他們的行事風範,倒與當年並無二致,連溫默都是相同。
一片,又一片的落花飄下,如雪亦如綢,暗香襲襲,隨晚風一起繚繞,撲到面頰,溫柔而沁涼。懶
宇文清輕輕捉住一瓣,低低道:“黃昏庭院柳啼鴉,記得那人和月折梨花。棲情,想念安亦辰了?”
我很生硬地回答:“他是我的夫婿,我已離開他七八天了。”
只為你,宇文清。這麼多日的離去,我幾乎不敢想像安亦辰的反應了。
宇文清並沒有意外,點點頭道:“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這次你救我,只怕傷了他的心了。”
我忍不住譏諷道:“你幸災樂禍麼?”
“沒有!”宇文清回答得很快,生怕我誤會般急急說道:“我只怕因我影響了你們夫妻的感情。我希望……他能真心待你,一直對你好。”
“你一直都在疑心,他待我並不真心?”我盯著宇文清,問道。
在瀏州相遇後,他就曾提醒過我防備安亦辰,卻又不曾將我小產另有隱情之事說出,如今又這樣說,我不難揣測,他並不想離間我們夫妻感情,但對安亦辰很不放心。蟲
宇文清低著頭,幞巾包不住他柔順的發,幾縷散碎的髮絲靜默地垂下,在夜風裡拂拂漾著,在如雪的面頰投下淡色的陰影。許久,他有些僵硬地回答:“或許,是我多心了。”
“你當然多心了!”我截了他的話,想來面色也該白如梨花了:“你根本不能瞭解他對我的感情!我本來已是個死人,從你……選擇做回宇文清那一刻起,我就已是個死人。”
我咪起眼,凌厲地盯著宇文清漸漸湧動不安的面龐,舒緩而殘忍地彷彿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你知道一向在肅州鎮守的蕭採繹為什麼會衝向明州戰場麼?因為他強佔了我,要我做他的妻子。可我還是告訴他,即便我已不再無瑕,我這一生,也只會等一個人,只會與一個人白首不相離。那個人,叫做白衣。如果白衣不要我,或者白衣選擇了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就從……華陽山頂跳下去!”
宇文清手上似失去了力道,玉簫跌在拼石的地面,噹的一聲響,脆生生敲破了月下梨花如夢的幻境。
他靠在樹幹上,脊背僵直,如一塊歷了不知多少風雨,已被沖刷到不見稜角的山岩。
“我在人世生活了十七年,從不曾有人帶給我那樣刻骨銘心的感情。我信賴白衣,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寶貴,我固執地相信,相信他會處理好一切,遵守他的諾言,和我找一處世外桃源,比翼雙飛,終身廝守。”
我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輕若薄霧,連我自己都有了種虛無飄緲的錯覺,彷彿又回到那一日的華陽山,那一日的清心草堂,那一日的竹影搖風,一雙潔白的身影,在滿天的碧藍,滿山的翠綠中,召喚生命中最奔放的熱情。
宇文清一言不發凝視著我,隱忍的傷痛和悲悽那樣清晰地浮凸出來,無可掩抑。
流雲散淡,月色寥落,連我暗紫流光的鬥蓬都似染了一層清霜,四處滲著春夜寂杳的森涼。
我在這森涼的月色裡仰頭,將所有的淚水生生逼回眼眶,繼續道:“蕭採繹終於選擇了去明州,他希望在明州將宇文氏的勢力一網打盡,斷絕你做回宇文三公子的後路,好挽救我。——可他到底沒能救我,只能用自己死去的屍體告訴我,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