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點點頭說∶『好的,我同他有來往,等我叫人去請他。』當即將他用了已經十年的傭人貴生叫了來吩咐∶『你到安康鄭先生家去一趟,說我請他來要有要緊事談,回頭再去請烏先生來吃酒。喔,你到了鄭先生那裡,千萬不要說家裡有客。』這是怕鄭俊生知道胡雪巖在此不肯來,特意這樣叮囑。
交代完了,周少棠告個罪,又到後面跟周太太略略商量如何款客。然後在堂屋裡坐定了陪胡雪巖圍爐閒話。
『你今天看過《申報》了?』客人先開口。
『大致看了看。』周少棠說∶『八個字的考語∶加油添醬,胡說八道。
你不要理他們。『
『我不在乎。你們看是罵我;我自己看,是他們捧我。』
『你看得開就好。』周少棠說∶『有句話,叫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你只要看得開,著實還有幾年快活日子過。『
『看得開,也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話。這一個多月,我常常會有個怪念頭,哪裡去尋一種藥,吃了會叫人拿過去忘記掉。』胡雪巖又說∶『當然不能連自己的時辰八字、父母兄弟都忘記掉,頂好能夠把日子切掉一段。』
『你要切哪一段呢?』
『從我認識王有齡起,到今天為止,這段日子切掉,回到我們從前在一
起的辰光,那就象神仙一樣了。『
周少棠的心情跟他不同,覺得說回到以前過苦日子的辰光象神仙一樣,未免言過其實。所以笑笑不作聲。
『少棠,』胡雪巖又問∶『你道我現在這種境況,要做兩年什麼事,才會覺得做人有點樂趣?』
周少棠想了好一會兒,而且是很認真地在想,但終於還是苦笑著搖搖頭說∶『說老實話,我想不出,只有勸你看開點。』
『我自己倒想得一樣。』
『喔!』周少棠倒是出自衷心地想與胡雪巖同甘苦,只是身分懸殊,談不到此,但心情是相同的,所以一聽胡雪巖的話,很興奮地催促著∶『快!
快說出來聽聽。『
『你不要心急,我先講一樁事情你聽。』他講的就是在老同和的那一番奇遇。講完了又談他的感想∶『我年年夏天施茶、施藥,冬天施粥、施棉襖,另外施棺材,辦育嬰堂,這種好事做是在做,心裡老實說一句,叫做無動於衷,所謂「為善最樂」這句話,從沒有想到過。少棠,你說,這是啥道理?』
『我想!』周少棠說∶『大概是因為你覺得這是你應該做的,好比每天吃飯一樣,例行公事無所謂樂不樂。』
『不錯,發了財,就應該做這種好事,這是錢用我,不是我用錢,所以不覺得發財之可貴┅┅』
『啊,啊!我懂了。』周少棠插嘴說道∶『要你想做一件事,沒有錢做不成,到有了錢能夠如願,那時候才會覺得發財之可貴。』
『你這話說對了一半。有錢可用,還要看機會,機會要看辰光,還要看人。』
『怎麼叫看人?』
『譬如說,你想幫朋友的忙,無奈力不從心,忽然中了一張彩票,而那個朋友又正在為難的時候,機會豈不是很好。哪知道你把錢送了去,人家不受。這就是看人。』
『為啥呢?』周少棠說∶『正在需要的時候,又是好朋友,沒有不受的道理。』
『不受就是不受,沒有道理好講的。』
『那,』周少棠不住搖頭,『這個人一定多一根筋,脾氣古怪,不通人情。』
『換了你呢?』
『換了我,一定受。』
『好!』胡雪巖笑著一指,『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你不要賴!』
周少棠愕然,『我賴啥?』他說∶『胡大先生,你的話說得我莫名其妙。』
胡雪巖笑笑不答,只問∶『烏先生不是住得很近嗎?』
原來烏先生本來住在螺螄門外。 當年螺獅太太進胡家大門,周少棠幫忙辦喜事,認識了烏先生,兩人氣味相投,結成至交。螺螄太太當烏先生『孃家人』,勸他搬進城來住,有事可以就近商量。烏先生便託周少棠覓屋,在一條有名曲折的十三彎巷買的房子,兩家不遠,不時過從,烏太太與周太太還結拜成了姐妹。胡雪巖是因為周少棠提議邀他來喝酒,觸機想起一件事,正好跟他商量,因而有此一問。
『快來了,快來了,』
果不其然,不多片刻,烏先生來了,發現胡雪巖在座,頓感意外,殷勤致候,但卻不便深談。
『少棠,』胡雪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