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接河曦回單位宿舍,果然,連宋坐在輪椅上等在宿舍樓下。
沒理他,直接上樓,躲在窗簾後偷看,他居然還那樣坐著,像雕塑一座,連位置都沒有移動。已近半夜,再看,依然如此。
只好下樓把他架到屋子裡來,燈光暖黃,他靠在沙發上,將腿抬起,我在廚房煮麵給他。“清酒,這是我的孩子,可是當時你為什麼嫁給林鯨?”連宋的聲音平靜地傳來。
我把面端出來,放在他面前。然後走進臥室開啟箱子,拿出一帖小像,是一張發黃的舊照片,照片上的兩人並立而站,都扎著兩隻辮子,一個穿了件旗袍,另一個則是一件格子布的上衣和短得露腳背的褲子。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媽媽,一個是他的媽媽。
綢緞行的小姐和夥計家的女兒。連宋的媽媽在綢緞莊長大,跟三小姐李如一起唸書。李如遠遠不像照片上的溫柔謙和,恰恰相反,他是一個典型的、驕傲的大家小姐。倚著自己的幾分姿色,對馴良的林素馨百般壓榨。連年是公認地全校最聰明地學生,高李如一屆。李家三小姐自然是對這位優秀地男生青眼相看,只可惜,這個樸素地男生卻相中了膽怯地前來傳信地林素馨。
連年要到外地去唸書,於是主動送了兩副小像給林素馨,當時地原話是:“把那張兩人合照地送給李如,而另一張寸照,請林素馨留下到時幫忙交給學校去貼優秀榜。”而且在當時,送小像已經是非常大膽地舉動了,所有地學生都拿與同學地合影來做障眼法。因此,才會有了我手中這張小像。
李家的小姐還在跟連年書信往來交談學習方法時,夥計的女兒已經開始偷偷存錢要私奔了。因此,做為大家地小姐,訊息來源遠遠不及夥計家地女兒多。夥計家女兒地媽媽在另一家做工,而另一家的少爺和連年又是好朋友。而大家地小姐,只有一個媒介,就是已經叛變了的林素馨。
其實戀愛失敗了,並不可怕,人生漫漫長路,失身被甩都可能會發生,更不用說失戀了。但是李家三小姐失戀後,不,應該說是這段還沒開始地戀愛被別人奪走後,心性大變。一直驕傲地小姐敗給了燒火丫頭,而且這丫頭連條完整地褲子都沒有,布鞋的前面因為腳長得太快,而大腳趾不知羞恥地揚著頭,露在外面。這種完敗,簡直可以說是一個美人光著屁股、露著酥胸,跳著豔舞,走在街上都沒有人注意,大家都去跑去看那個又矮又胖的傻子吃鼻涕去了般地打擊。因此,我媽媽在失戀後,開始將所有地注意力轉移到歷史上面去了。
同時,她還要維持自己的風度與夥計家地丫頭保持著比以前更好地關係,否則,別人就會在背地裡說她,輸給了自己的家的丫頭,就只會用折磨地手段,可見也真不僅是個花殘柳敗地人,而且連人品都不好,那我媽就不用混了。
我簡直可以想像得到我媽媽的日子有多難熬,每天與歷史為伴,來填充寂寞與仇恨地內心,就像我最初得知於小然地存在一模一樣。
最初,我以為媽媽選擇歷史是因為喜歡,後來才知道原來有這段典故。而且她只專注於中國古代史,對歷代皇帝的妃子瞭解的非常清晰。哪朝哪代,哪位王妃最受寵愛,受寵愛的根本原因是什麼,是能寫出感人至深地長門賦還是像楊玉環一樣,有一個肥胖地腰身。是像妲己能夠散出九尾白狐地媚惑氣味,還是學香妃。當然,相地於模仿地難度來說,也只有楊玉環地肥胖症比較合適她吧。我媽媽當時竟然還抱著要跟林素馨賭一口氣地念頭,來搏一把。可是沒有想到,在歷史,媽媽竟然漸漸地忘卻了自己的初衷,開始真正地喜歡上考古來。考古專業地要求讓她漸漸沉褪下來,人也真正地內斂了許多,可是與林素馨這段冤案仍然糾結在心,直至後來,遇到我爸才徹底算是放下。
連宋地媽媽就沒有這麼坦然了,因此,在得知考古隊裡有我媽媽的時候,她也是百爪撓心般地難捱。
“但,她肯定也沒有料到上一世地孽緣竟然到這一世裡有新的輪迴。她的兒子竟然要將情敵地女兒掛在心尖上。”連宋聽完後,幽幽地輕嘆了一聲。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連宋,卻不能走過去擁抱他。因為,我想起了那年,我那死去的女兒。我抱著她漸漸冷去,已經發紫地身軀,狠狠地哭。我想這應該就是懲罰吧,是逝去的母親對我非要懷上你的孩子的懲罰。是對我背叛母親地懲罰,讓我初為母親便要嘗受失卻這種最痛苦的滋味。
我突地跳起來,狠狠地錘向連宋。連宋沒有躲避,只是靜靜地坐著。後來,我想,可能是因為當時他一條腿傷了的原因才沒有躲避。
連宋一把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