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音同禪。蟄伏地下十餘春秋,終有一日離開地下,飛身枝頭……可即便蹬枝,它們也沒有漂亮外表,不似蟲兒化蝶那般驚豔;即便振翅響亮也並不動聽,遠不如鳥雀歡歌委婉悠揚。
十年暗無天日、辛苦自知,終得破土時候仍飛不高、不漂亮、不動聽,依舊那麼平庸,可至少他們有了一季的歡唱,有了一個夏天的自由。
這十年與一季、這隱忍與平庸、這不值一提的追求與最終的自由,正扣合了中土佛家的清靜本真、自在之心,所以中土的佛門弟子,對蟬兒看重得很。甚至在有些高僧參法而書的領悟心得中,會將‘蟬命’列為一道修行境界。
十八羅漢與西天無關,他們來自中土傳承,陣中一境正為‘蟬命’,不久前才剛剛修成的境界。羅漢結陣,佛已化蟬!
振翅串串鳴唱,蟬已至,縱前方是一盞燙燙驕陽,也足以穿它一個偷心窟窿!
墨巨靈正安端坐不動,為收服窮兵他已精疲力盡,這場鬥法他做不了什麼了,只有看著的份。可是窮兵神力充沛,本就修為精深再得‘真色’洗滌,他有大把力氣入戰,他已是狂熱信徒,有他在此又豈容邪魔傷了的‘引路人’。
窮兵道人全不掩飾面上的驚詫,不是因為那頭正奔襲而來的金蟬有多大的力量,而是他能看出‘蟬法’中藏蘊的平凡之境、初升仙寥寥三百年的小仙家竟已悟‘平凡’道,足夠惹人羨慕了。
本念為神石定海,情緒隨激浪湧動,窮兵驚詫,但也僅只是驚詫而已,全不影響他的法度,左手五指虛捏不休真訣變換,右手二指緊並戳天如劍。
手訣起,背後黑色拂塵激射向天。迎向金蟬。
懸肘、揮腕,將飽蘸濃墨的毛筆在白紙上一劃……世界為紙、拂塵為筆,墨家法器疾飛途中,明明白白在這天地間留下一道烏黑、粗重的墨痕。
窮兵真人口中一聲叱喝:“疾。”
敕令脫口。重器入法,飛天拂塵忽然化作一團黑霧,像極了一滴墨汁落入清水、正擴散的模樣。只須臾,猛傳來一聲清冽啼鳴,一頭黑色仙鶴自霧氣中衝出,穩穩迎上金蟬,鶴喙如電啄向金蟬。
天敵相剋,但金蟬不退,薄薄翅膀激震瘋狂,就在鶴喙堪堪啄中它的頭頂時候。金蟬陡然炸碎成一片金光。
蟬不再。金光鋪展一瞬、金色天龍顯身一瞬,龍身絞卷,欲勒殺墨鶴……羅漢合陣,蟬龍一變。
窮兵真人手訣三轉,第二聲敕令再起:“隨!”
金龍才一纏向天鶴。那墨色兇禽就再度‘模糊一團’,化黑霧瀰漫開去,再轉眼一道道黑色長絲結布八方,就此化作一張黑色巨網,四面八方向著金龍罩扣而來。
網羅乾坤,金龍無處逃遁。
沒得逃也就不逃了,墨色天網下金龍先是盤起身軀。旋即‘一鬨而散’。
真的‘散去了’,一條千丈巨龍就那麼一下子‘飛散了’:萬萬金翅飛蟻轟湧飛散。
龍身巨、螞蟻微,滿布乾坤的落網籠得住煌煌天龍,卻網不住無數細蟻。蟻聚蟻飛蟻如金煙,穿漏乾坤網,再從天空向著城樓邪魔衝去。
羅漢合陣。龍蟻再變。
窮兵目中精光閃閃,手訣又做三轉,同個時候猛一甩頭,插髻陰陽釵掉落掉落身旁,道髻散開、滿頭長髮卻並未披落。正正相反,他的頭髮向天,他的頭髮瘋長。
墨色道士的黑髮,就在一瞬間亂長亂穿、鋪滿在整座紅紅靈州!
先前墨色拂塵所化乾坤網仍在,窮兵道人無盡長髮穿插、糾纏於羅網中——補!
補網成‘兜’、封天絕地。‘兜’如布,金蟻身形再小也穿不透‘布兜’的微隙,登時被困再無法前進攻敵。
墨法天兜急速收口,意圖收盡金蟻,可就在天兜將攏未攏時,突然水聲轟動開來,萬萬飛蟻盡化金露、成水。
水滲天兜,只在電光火石間,燦金色的天水衝蕩靈州。
羅漢合陣,蟻洪三變。浩浩洪水淹沒八方!
陣結金蟬,拂塵化鶴;金蟬化龍絞殺天鶴,拂塵結網反罩天龍;巨龍散蟻遁網如煙,墨法補網打盡金蟻;蟻融真水再次漏穿天兜……萬法自然隨境而轉,從鬥戰開始到現在也不過短短三兩息的光景,諸般變化追一個相生相剋,甚至都不存一次真正交鋒,直到此刻洪水催城之勢已成,再無取巧機會。
洪峰湧至、傾天巨浪轟襲城頭!
水中蘊法、法內藏劫,滌魔心滅邪魄,噬魂腐骨之水哪有絲毫慈悲之意,只因中土人間信奉的那尊佛知道: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