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8部分

兩人各自整理完畢,西門吹雪回身走過屏風,就看見同樣白衣勝雪的葉孤城站在面前。他身材峻偉、姿態雋澹從容,石雕般鮮明果毅的五官在淡淡繚繞霧氣之中,尤顯渺遠威溯,如同睥睨山河的劍光。

清淺的光線斜透窗子照進,伴有盈滿一室的冷梅暗香。

手指不著痕跡地拂過嬰兒的黑甜穴,剛剛因為被灌下苦澀湯藥而哭鬧的葉玄,立時便沉沉睡了過去。葉孤城收回右手,從床邊退開幾步,徑直走到窗前,將微揭了一條細縫的窗戶合上。西門吹雪開啟放在塌上的木箱,向內中一探,手中便現出十餘支細若髮絲的銀針。

屋內燃著安神的檀香,淡泊,而又渺遠。

孫秀青在外室坐著,正等待間,就看到棉簾被掀開,男子從內房走了出來。

他沐浴後不久,頭髮還未及束攏,就那麼散在身後,如一整匹上好的錦緞。孫秀青迎上前,道:“孩子還好?”男子微一點頭:“無事,你不必擔心。”

孫秀青‘嗯’了一聲,復又朝他淺淺一笑,“你還未束髮,我給你結上好不好?”從袖中取出一支七寶白玉簪子:“前時我在島上蔌瑛齋那裡瞧見這簪,覺得很配你,便買下了。”

葉孤城看她素容簡妝,淡上鉛華,微一頷首道:“你費心。”就在一張椅上坐下。孫秀青走到他身後站定,從頭上拔下一柄槐木鑲玳瑁小梳,一手攏過大把黑墨也似的長髮,從頂端到尾梢,一點一點地梳著,直到把那些鴉羽般繁茂的頭髮全部握在手中。明明是很普通不過的木梳,可順著那漆黑韌直的烏絲滑下的時候,也平添了幾分說不出的安謐之感。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孫秀青的目光寧和而帶些淡淡的甜蜜,動作十分輕柔靈巧,就好象手上做的是每日必修的功課,一點也沒有絲毫的生疏模樣。末了,她仔細在頭頂挽出一個整齊的髮髻,然後放下梳子,拿起那枚玉簪,輕輕巧巧地插進發間固住。

嘴角現出一抹微笑,似是對自己的手藝感到十分滿意。不期然低了眼,想要看看還有什麼不完備的地方,卻忽望進了一片深邃的褐色之中,她不由得怔了怔。是了,就是這樣的一雙眸子,顏色就像是一處深潭,從初次見到那日便把她纏繞沉溺了下去,直至現今。男子眼見她仲怔如此,斜飛的眉平平微斂,清冷低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怎麼。”

孫秀青回過神,搖搖頭道:“沒事。”反手將木梳別回發上,抬頭卻突見西門吹雪長身肅立,正站在門口棉簾旁,眉眼間是一如既往的冷鬱,神色疏寒。心下忽覺在旁人面前這般親近,似有些不妥,遂向一邊微微退了半步,不再偎依於葉孤城身後,低低道:“我去看看孩子。”

“好。”葉孤城淡淡應了聲,回身站起,“你也不必太勞神,他現在正睡著。”孫秀青點點頭,朝內室去了。

早膳過後,葉孤城坐在絲絲縷縷的陽光裡,拿著一塊白色布絹,仔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院中很靜,只偶爾有覓食的雀鳥嘰喳而過,廊前欄杆上停著一對兒叫不出名的雀兒,褐色的爪尖緊緊扒住紅漆木杆,轉頭擺腦地四下瞅瞅,忽又振翅朝一處樹梢去了。

修長有力的手執著一管玉簫,拇指在光滑的玉面上緩緩摩挲,簫身上拴著一縷青色絲絛,頂部繫著一粒色澤清淺的水滴狀瑪瑙,在陽光下一恍,便攢射出七彩的芒。

葉孤城正凝神擦劍,忽隱隱有陣細細的樂聲從園內不遠處的另一頭傳來。眼眸微抬,幾丈外紅梅樹旁,涼亭一側,西門吹雪不知何時從腰間取出一枝短簫,立在硃紅色的椽柱前,將簫身置於唇邊,輕輕的按了起來。曲調孤寒而冷冽,就像他的人,他的劍。

遠山上冰雪般寒冷的寂寞,冬夜裡流星般孤獨的寂寞。

露在袖外的手背面板蒼白,和衣裾幾乎同樣的顏色,站在雪地當中,只有漆黑的眉眼和垂腰的發才將他和周圍的茫茫雪色區別開來。

他執著簫管放在面前,幾縷垂在額上的墨髮之後,一雙眼睛幽遠沉靜。

那眼神,色如星夜。

葉孤城的唇微微抿了抿,並沒有開口說話,只靜靜看著白衣男子吹奏。

一曲終了,餘韻嫋嫋。

西門吹雪收了簫,雙手負在身後,然後轉過身,朝這邊走來。葉孤城手上布絹重新放在冷寒的劍身之上,從頭至尾,一絲不苟地細細拭過每一處。見西門吹雪走到近前,才道:“你方才曲音有誤。”

西門吹雪刀削樣的薄唇微動:“的確,一處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