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在劍尖上淌過。
薄霧微涼的清晨不久便逐漸染上金色的芒,空氣裡的溫度就一點一滴地爬升上去。隱隱地,東方海天交接處現出一艘豎桅揚帆大船的輪廓,迎著風漸漸向島上駛近。
“初次登門,怎能不第一時前去覲見主人。”青年峨冠玄服,軒眉修眼,容貌英挺而不失溫雅,舉止灑脫,正是南王世子。他放下散著清香之氣的茶盞,從座上起身。“既然城主此時在海上,那便勞煩引路就是。”
管家語氣平和:“世子請。”
海天之交,朝陽映得萬里水面波光粼粼。
管家引世子並幾名隨身護衛一行,走了約有盞茶時分,來到一處較僻靜的海邊。
天空倒映在海里,一撥撥浪潮翻湧著衝上岸邊,卷出大堆大堆白色的泡沫,有如碎玉雪屑一般。
世子環視四周,卻並不見人影,不由道:“不知城主……”他忽然瞥見岸邊一塊礁石上攤著堆白,正欲仔細一看,便聽管家道:“我家城主在此。”
眾人順著管家目光看去。一時間,四下裡竟作不得聲,唯聞周圍海濤湧動不休。
碧藍的水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頎長峻拔的男子。他半身隱沒在海面之下,腰部以上未著寸縷,凜然坦露在金黃的光線當中。朝陽被掩在身後,襯得他全身彷彿縈繞著燦目的霞,恍若神祗降臨。
男子披散的長髮猶如一整匹上等的絲錦,溼淋淋地粘在身上,在陽光下泛著烏藍的晶色。髮梢在水中飄搖,似一片墨漆般的海藻。
他的眼瞳如濃稠的墨硯,深沉得化不開,偏又在寒泠的光點處,折射出琥珀般的琉璃色。面容冷傲,神情冰冽,仿若天外的遊雲,雲外的飛仙。
他從海水中慢慢走近,身型勁瘦流暢,毫無贅餘,卻也決不顯得粗獷魁梧,而是修拔峭挺如矗雲的柏,傲寒的松。
軒昂矯健,龍章鳳質。這般形容終覺太淺。
岸上眾人靜靜看那男子一步步向前。此時世子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現出一句話來:
……瑟兮澗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四十四。 流光掠影
男子走得近了,便露出腰部以下雪白的下裳,腰間懸著把長劍。蠶絲縐紗長褲溼溼貼在腿上,腳下並未著靴,一雙赤足穩穩踩在柔軟的細沙當中。他上得岸來,徑自走向一旁的礁石,從上面拿起一件廣袖寬裾的長袍,隨意罩在身上。
他整個人俱已溼透,長髮和衣衫漉漉地黏在身上,尚且不住地往下滴水。這番情狀若換了一人,模樣必是十分狼狽,然而於這男子,卻另有一種非凡的傲瞰之姿。
世子定一定神,上前笑道:“自上回夜宴後,一別數月,城主別來無恙?”
葉孤城隨手結上衣帶,漠然道:“尚自安好。”將腰間長劍交與一旁管家,“適才在海中練劍,此刻非敘話之時,且先回府罷。”
世子正於廳中用茶之際,忽聽一道清冷聲音響起:“久等。”葉孤城一身銀絲滾線長衫,半乾的發鬆松挽成髻垂在腦後,從花廳拐角處從容步出。
他徑自坐在主位,狹長的眼微微斂起,往四下裡若有若無地掃視一週,神色不動,看不出情緒變化。
世子起身,一旁就有人捧上一隻描金小匣,送於管家手上。
“我父王親筆修書一封,特命我轉交城主。”世子笑道,“前幾日遣人送上一份薄禮,雖冒昧,也是我父子一點心意。”
管家將匣子呈上。葉孤城從中取出一封書信,略略掃了一遍,既而將信重新放回,淡淡道:“拜師之事,幾月前便已提起,不想此番卻如此勞師動眾。”
世子語氣懇切:“那日得見城主劍法,在下拜師之心更為拳拳,我父王更是慕城主人物高潔,令我敬奉師道,不得懈慢。”
葉孤城一雙眼睛停在對面人臉上,容色平常,只不清楚他心中所想。世子見狀,欲說些什麼,卻在這一對眸子注視之下,不知為何竟終於未曾出聲。室中正寂靜間,忽聞葉孤城道:“既如此,明日便行拜師之禮罷。”
“我聽人說,你收了南王世子為徒。”
孫秀青從遊廊處走近,就見葉孤城換了件白緞長衫;斜斜半躺在藤椅上。陽光透過大片翠羽般的樹葉灑在他周身,流光浮影中,其人如鴻。
“不錯。”葉孤城合上眼,平平應了一句。
孫秀青左手扶在一片爬繞滿樹的紫藤上,鼻中嗅到串串紫色花朵的香氣。“不知為何,我卻覺得心裡有些不安……”